[地笼]锁帝笼(6)
昔日瑰丽无比的龙宫已经被砸了,龙宫底下炼狱的业火已经烧到了群龙的脚下,定海神针就插在这一片火海中。
群龙都狼狈不堪被锁链拴在了定海神针上,只有敖广还能端坐在水晶椅上与天宫的那些神官争论。
大抵因为他是龙王,也因为他与自己的那点儿关系,这些人还不敢轻易动他,只是一遍遍耐着性子劝他说“您最好识相一点”。
昊天抓紧了手中的剑,他真想现在就把这些人杀个干净。
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对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这么说话?!
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又靠近几步,听见敖广正对那些人怒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东海如此放肆,昊天呢?昊天怎么不来?你们放开我的族民,让我去天宫见昊天!”
“你要见朕,是所为何事?”昊天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藏好心底所有的无奈和悲痛,撑住了这一厢装出来的冷漠。
敖广见是他来了,眼前一亮,起身跑到他身边来攥住了他的袖子一边摇一边说:“昊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这些人冒充天宫仙官。他们砸了我们的宫殿,打伤了我的族民,还将他们囚禁于此。因为你和天帝陛下都不在,我也不好随便做主,你快把这些人抓起来吧。”
昊天略有嫌恶地将敖广的手推开,冷冰冰道:“他们没有冒充仙官,是朕派他们来的。还有,朕的父皇已于今日应劫仙去,身死魂消,朕便是如今的天帝。龙族妄图以诡计逼迫天宫将你们封神,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敖广,朕念及往昔情分,不会伤你与族人性命。但朕也希望,你能在此好好看守这些妖兽,并与他们一同在此思过,永世不得再踏出龙宫半步。”
敖广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有些失神地问道:“昊天……你……你说什么?”
昊天弯下腰去,掐住了敖广的脖子,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他盯着敖广的眼睛道:“朕再说一遍,朕希望你能做个识相的人,不要再有不轨之心,好好在龙宫待着。你哪个字听不懂?”
敖广被他掐的难受极了,忍不住扒着他的手咳了起来:“你……你不是昊天……昊天呢?昊天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你到底是谁?你把他弄哪去了?我要去见他,你放开——”
昊天露出一个极不耐烦的表情,从怀里摸出了那枚龙蛋,递到了敖广眼前。
敖广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昊天一松手,他就没骨头似的栽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冰蓝色的龙蛋,那是他与爱人第一次欢好后诞下的宝贝,是他们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
那晚,昊天把他搂在怀里,另一手捧着这枚龙蛋,满心欢喜的给他取了名字。
在伏妖前,二人曾万般珍重地将其封进了紫微宫的莲池,可如今四海皆升平,昊天却抛弃了他。
敖广忍着没有掉眼泪,但还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昊天一眼。
这个眼神充斥着难以置信,压抑,绝望,与无边的哀伤。像一柄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一刀见血,一刀致命,远比他昨晚刺自己的那一剑要痛上千百倍。
昊天死死地咬着牙,将指甲狠狠扣进了掌心的嫩肉里,才没有露出破绽。
“敖广,朕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了,但你最好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昊天蹲下身去,捏起敖广的下巴,漠然道,“你以为朕凭什么会喜欢你?凭你是个随便两句好听话就能骗到床上去下|崽的漂亮蠢货吗?还是凭你天性淫|邪,玷污了朕的天族血脉呢?朕奉劝你,不要总是这么天真,那一点都不可爱,只会显得你愚蠢罢了。”
听了这等辛辣刺耳的侮辱,群龙都压抑不住的开始发怒。只有敖广,依旧不为所动,静静地听昊天说完了每一个字。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把一颗鲜活的心脏交给了昊天,可昊天玩腻了以后便毫不在乎的一把捏碎了。就像小孩子对待失去了兴趣的玩物一般,眼都不眨便可毁了它。
这颗真心被摔得太碎了,碎的鲜血四溅,痛得他简直不能呼吸。
敖广死死地抓着自己身上暴起的几片若隐若现的龙鳞,几乎要将它们撕扯下来。
大抵心痛已经突破了上限,他已经麻木了。
唯有生|理上的痛,才能让他稍稍清醒一下。
敖广不知是过了多久才恢复了知觉,彼时他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好了。
而后,他突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柄利剑就刺进了他的胸膛。
昊天执剑看着他,冷笑着问道:“疼吗?”
敖广默不作声,任凭那剑扎在他的胸膛上。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陛下,您若真想要臣疼,为何要避开心脏?”
“朕说过,不会要你的命。况且,你这蠢货哪来的心?”昊天抽回了剑,敖广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昊天也是用尽了全力,才压制住心口的剧痛。
两人的血已经交融,绝情池水之毒已经渡到了他身上,一同带来的,还有与敖广共感的痛。
昊天转过身,背对着敖广,丢下一个白玉小瓶,冷语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朕赏你一瓶忘情水,若你真觉得不好受,就别记着这些了。”
敖广没有答话。
昊□□身后摆摆手:“干你们该干的事去。”
几个仙官领命,将敖广擒住了。
说是擒住,倒不如说是敖广根本就没动,任凭他们摆布。
这时,一个仙官突然对昊天作揖礼道:“陛下,这个……是不是要处理掉?”
昊天回过头去,看他指着的乃是地上的龙蛋。
昊天怒不可遏地盯着那个仙官,直把人看得两股战战:“你的主意这么多,不如天帝的位子让给你坐?”
那仙官被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跑开了。
敖广心头一颤,难道昊天真的是在做戏吗?他为何不伤这龙蛋呢?可他又为何要做这样的戏呢?
敖广想不通缘由,可做父亲的本能还是先一步战胜了理智和所有的悲痛,他一把挣脱了几个压制着他的仙官,化了真身将地上的龙蛋叼走了。
几个仙官也是眼疾手快,直接上了法器,不等敖广冲出去,就将他锁了回来。
他在那定海神针上盘踞了几圈,又将上半身化回了人形,龙尾缠在定海神针上还来不及下来,诸位仙官就纷纷祭出了法器。
九根锋利的镇妖钉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穿透血肉刺入龙骨,将敖广牢牢钉在了定海神针上。
十六条铁锁链彼此交缠,织成了一张巨网,将群龙牢牢锁在了一起。
地下的业火燃得越来越凶,群龙的鲜血将四周的海水全部染成了猩红色,散发着诡异的甜味,龙宫彻底成了一座炼狱。
可敖广只是一声不吭地受着,甚至为了护住衔在口中的龙蛋,连牙都没有咬一下。
昊天和他共感,也没能幸免于难。
只是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昊天偷偷的走出了龙宫的正殿,他倚着自己的剑才能勉强站住。他不知道敖广是如何能一声不吭的忍住这刺骨之痛的,但他至少可以陪他一起。
第九根镇妖钉刺进敖广的骨骼的时候,仙官们终于停了手。
敖广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滴下,将一片血水染得更显凄厉。
昊天抬手抹掉了额前密布的冷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撑着自己的剑直起腰来。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敖广在身后对他说了什么。
他回过头,看见敖广用满是鲜血的手攥着那瓶忘情水,可他竟没喝,而是将它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瓶体被摔得粉碎,在无数扬起的白色碎片中,他看见敖广对他说了句:“我这一生,都不会忘了你。”
昊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龙宫的,只是始终忘不了,敖广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底竟还是一腔滚烫的深情。
那是飞蛾扑火一般,宁死也不后悔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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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漫长又冰冷的寂寞。
昊天做了天帝,每日照常处理着天宫的大小公务,稍有闲暇便会坐在他的小天池边,盯着那水面发呆。
仙娥们都觉得,天帝这是着了魔。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日日目不转睛地盯着的东海岸,再也不会有那条坐在礁石上看星星的小青龙了。
而他自己身上的绝情之毒也日渐扩散,他的痛苦越来越深,甚至频频高热不退,出现幻觉。
又因为他此时多多少少还与敖广有着共感,龙宫的炙烤与煎熬他也跟着承受,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时间差更是加剧了这个过程。
三年之期就快要到了,可这是天上的三年,于昊天而言,已经熬了整整一千年之久。
直到有一日,他照常看着那天池时,竟然发现有一少年在海岸上和一海妖打斗。
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发现这少年的头上竟然生着两只冰蓝色的龙角!
千年前,群龙皆被定海神针锁在了海底炼狱,若是还能有幸免于难的……
那只能是……
只能是那时那枚龙蛋。
昊天喜极而泣,没想到龙族竟真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养大他们的孩子。
昊天闭上眼睛,任两行清泪恣意流淌。
压抑在心底千年的灼灼深情摧枯拉朽般击溃了他在这个空间的所有感触,偌大的紫微宫仿佛瞬间成了虚无,他四周是一片无人无物的空荡,自己心底的声音却被放大了千万倍。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千年前的龙宫,耳畔又回荡起了那句:“我这一生,都不会忘了你。”
第8章 大结局
昊天一时心神不稳,惊动了镇在东海的定海神针。
定海神针自己当然不会有意识地牵制海底的龙群,主要还是靠天宫诸神们合力输送灵力来压制。
这其中贡献最大的,当然就是天帝。
可他这一个不稳,海底就突然躁动了起来。
敖广被钉在定海神针上,自然第一时间就觉出了异动。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千年前将他钉在这上面的九根镇妖钉原来只不过是个噱头,实则没有什么法力在上头,他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这一刻,他便更坚定了要为昊天守好这座炼狱的决心。
平日里他为了休养精神,很少化出人形,基本都是以真身盘绕在这定海神针上,他知道这是天族不断施法镇压着的法宝,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感觉离昊天近了一些。
他偶然从上面下来,也只是为了抱抱敖丙。
敖丙小时候很乖巧,极少哭闹,即便是哭了,只要敖广一抱,他立马就能安静下来。
敖广此生别无所求,只希望唯一的孩子有一日能见到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