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穿宋朝]苍穹之耀(138)
“知道了,你这蠢货。”
辛弃疾被送上了返回江银的车队,当天晚上就被送了出去。
守门人也看见了他的脸,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小区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一个人走在黑暗之中,就好像在虚无里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看着满天的星辰,突然想起来柳恣曾经带着自己去看那死亡的星云,还有璀璨而又无尽的苍穹。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独一人将此火高高举起。”
“——我籍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他下意识地抚上脸颊,却没有摸到泪。
那便是心里在痛哭了。
信仰在坍塌,曾经的向往和景仰全都灰飞烟灭。
他仍然记得赵构坐在高高的台上,那副事不关己的看戏般的神情。
辛弃疾缓缓地往前走着,一抬头却发现家里亮着灯。
是柳恣的房间。
他回来了?
青年站在楼下沉默了一刻,只对着镜子管理好表情,深呼吸了一刻才终于坐电梯回了1203.
指纹锁在开门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客厅的灯是暗着的,柳恣的卧室门下漏出暖黄色的光出来。
细碎的犹如流苏一样。
幼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靠近了那扇门,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组织好语言。
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敲门,就听见了厉栾和柳恣交谈的声音。
现在是周末,柳恣估计是回家复诊身体外加休息的。
由于客厅实在是太安静,他隔着门都能清晰的听见他们在交谈什么。
门也没有关严,露出一条小缝出来。
“阿露失恋的这个事,确实挺难熬的,”厉栾低头给柳恣削着苹果,懒洋洋道:“她男朋友虽然是个傻逼,但她未必走的出来。”
“那妹子人挺好的,”柳恣一只手撸着已经熟睡的墨墨,漫不经心道:“她是走不出戒断反应出来。”
失恋就和戒毒一样,从前供给的那些欢愉和亲密感瞬间抽离,会让人折磨的半夜都睡不着觉。
很多人扛不住戒断反应,用思念前任的方式来缓解焦虑和不安感,甚至是找回去请求复合,其实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扛不住这种戒毒一般的痛苦。
一段关系如果太亲密和长久,大脑就会形成奖励机制,不断地分泌让人愉悦的东西。
猝然抽离的话,会让人恍惚甚至开始自责自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柳恣笑的风淡云轻,显然对这种事很有经验了:“那是她自己的劫数了。”
“但是话说回来,柳恣,”厉栾把一块苹果递给他,自己也开始啃另一半:“你不是有两个前任,其实没有犯底线内的错误,当初要是继续在一起,不也挺开心的吗?”
“因为没有未来。”柳恣很认真地坐直了,解释道:“判断一段关系,到底能否长久走下去,对我个人而言非常重要。”
如果有些错误只是为了讨好对方而佯装改正,时间久了又暴露出来,这段关系还是会折磨自己。
不管是恋爱也好,亲子关系也好,甚至是职场里的某些关系。
如果有些东西是自己介意的,哪怕为它隐忍再久,最终还是会介意下去。
至少在恋爱和工作上,人有拒绝的权利。
“没有未来,所以你连过程都不想享受了?”厉栾啃着苹果琢磨道:“咱们两这要是孤独终老,参政院估计就一堆绯闻了。”
“关系发展的时间越长,脱离的时候就越痛苦,不是吗?”柳恣摆了摆手,又接了一块苹果道:“我可不想因为一时之快而让自己长久的忍受折磨——在关系结束之前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非常难熬。”
门突然被敲响了几声。
辛弃疾略有些窘迫地推开门,露出抱歉的神情来:“不好意思……我刚回家,刚好听见你们在聊天。”
“没事没事,”厉栾晃了晃手里的柚子:“一起过来聊天吗?”
“我……我本来没想着偷听的,”辛弃疾只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局促不安道:“可是你们讨论的事情,我很在意。”
他没有恋爱过,也暂时不关心恋爱的事情。
可是他很在意……这所谓的关系,和所谓的脱离。
他已经忍受君父之论的这套体系很久了。
从一开始的略有不适,到现在的折磨,就连自己跪下的时候,心里都在冷笑。
他已经无法再效忠这个帝王了。
可是,如果跟随内心的欲望,在原来的道德体系里,自己就是叛国贼,是道德沦丧,是败类,是见利忘义的奸贼。
但再摁着他的头对着那并不是真龙化身的男人三跪九叩,他会本能的想要作呕。
这其中仅仅只过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奔波来回于临国宋国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煎熬。
那些人全都是学着四书五经,甚至出身于名声显赫的世家大族的人。
可他们满口的道德仁义,又有几个真正在意这个国家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又有几个人真正在乎百姓的死活?
太失望了,甚至可以说,
好绝望啊。
卧室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辛弃疾一个人低低诉说的声音。
以及柳恣剥柚子的声音。
厉栾轻抚着这年轻人的背脊,让他放松下来。
“我觉得很迷茫……”辛弃疾喃喃道:“陆叔为了保护我,把我紧急送回了江银城,一个人去扛下其他人的非议和为难。”
这让他觉得内疚和痛苦,更让他厌恶有关那宫城里的一切。
厉栾看了眼在专心剥柚子的柳恣,沉默了一会儿。
“君主制,是把国家当成家族的私有物,把权力当成自己的所有品,对吧。”
“民主制,人们委托权力给更合适的人,让他们参与管理这个国家。”
“但是,幼安,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这两者,是平等的,至少在我的理解里,这两者都没有好坏之分,没有优劣之别。”
厉栾看向他的双眼,语气平静而温和:“你想倾向哪个,都只是一种选择。”
面对一个平等的选择,是没有道德枷锁,没有利益纠结,不用理会其他人的非议和责难的。
就如同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同性,是不是双性恋。
就如同番茄炒蛋到底是加糖还是加盐一样。
在这个选择上,你是完全自由的。
第111章 留学
柳恣已经习惯了醒来了先看自己睡在哪里。
他的时间被拆的太碎,有时候只来得及补两三个小时的觉,无论是撰写内部教育的文件,还是开会不断修正基建方案,撑不住了才盖着毯子在会议室的隔壁房间睡一会,起来继续干活。
江银在最开始,只是一个镇子。
如果不是他因为考试成绩和评定审核坐上了最高的决策位,如果不是时国严密科学的制度选择了他,他根本不会关心这个镇子的死活。
商业、工业的事情都很好说,在没有穿越之前,伴随着资本的流入,其他城市甚至外省的人都会进来参与建设,人家自带在其他地方实践过后的经验和方案,几年里就搞出完整的产业链也是自然的事情。
更何况,柳恣背后还有个资本雄厚的爹,把儿子扔在这种相对而言落后又偏远的地方,其实也暗中帮扶了不少——
不然只要一时资金运转不灵,柳恣都能把整个江银搞砸到处处烂尾的地步。
他能够扶起这个镇子,主要还是当初工业区和商业线构筑的足够成熟,以及背后一直有各种人照拂着。
就如同给一个从小就营养不良的病秧子穿上暖和的衣裳,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这要是还养不活才真的有问题。
问题在于,这病秧子的发育不良,那是确确实实的发育不良。
2030年了,这个镇子的结构和人才水平还在二十年前,而且有一部分干部受教育程度并不高。
从异变开始,柳恣就在想方设法的搭建一个新的政治体系。
镇子里的一套班子要参与治国,肯定不能照搬时国的参政院体系,毕竟时国有稳定的人才供给和考核体系,他们什么都没有。
他更多的在做的,是划分不同的权利分层,建立不同级别的监督机制,以及足够高效而科学的审核体制。
换句话说,整个新参政院,以及临国政府的一切,都是他主力构建出来的。
到底要怎样的临国,这个又像城市又像国家的地方到底该怎么发展,人们该怎么领导更多的人,全部都是他想法子敲定的。
如果这是一部小说的话,柳恣过去三年里开的会做的决定恐怕能写三四本,而且严肃而毫无趣味性,通读过去只有对权利权力和人心的博弈和斟酌,也就是本三流官场小说,未必有人读。
对于置身事外的人而言,做皇帝也好做元首也好,都是相当光荣而且快活的事情——
这大概跟电视剧里动不动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关系。
以至于绝大部分的穿越文都会想法子和最高权力扯上关系,男频就做权宦良相帝王,女频就做征服这些当权者的女人。
“——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有趣的是,那些总裁文里的总裁动辄就掏出几百亿来,在商战里呼风唤雨,到了一个可能本科都没读完的女人面前,就蠢得半分智商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自欺欺人式的自嗨吧。
柳恣可以成为元首,在外人眼里,是坐上了最高的位置,是风光无量。
可对他自己而言,从他接下这个差使开始,他就是在为整个政府背书,在一个人如雕塑师一般在浇铸整个国家机器运行的引擎。
蠢蠢欲动的人伏在暗处,看中的不是他想法子稳住的这副骨架,而是上面附生的血肉。
钱凡那天坐在十九楼的天台上,和他一起抽了一根烟。
“柳恣,你知道么,”他当时还在操心第一年的国防问题,眼睛里都是血丝:“这异变以后的五年,是最太平的五年——人们都在提防着外面那些国家的人打进来,没有多少人敢内讧。”
“在我看来,事情只有两种走向,”他转过身,任由长风呼啸而过,半眯着眼看向这个青年:“要么这五年里,金国或者宋国的人杀过来,整个临国的文明都被历史的尘埃淹没。“
“等制度逐渐成熟,一切都开始安定下来以后,就会有人想取而代之了。”
现在内斗不明显,是因为一旦出事,整个临国都要被其他两国吞并干净,所有人都估计不得好死。
可等制度稳定,科技树重建,产业扩大之后,有些人就会开始动些歪心思了。
柳恣抖了一下,问道:“我会死在哪?”
“万一没死呢?”钱凡挑眉道:“你激流勇退,又或者把那些个暗流都挡走,实在不行换一个靶子帮忙挡两枪子弹?”
再过几年,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可说不准,”柳恣笑着摆手道:“我要是过几年真的被收割了,坟前就放几束艾草赶赶虫子,别的都无所谓了。”
醒来的时候,空气里有依稀的消毒水味道。
那便是在办公室里了。
柳恣一直在换季时会有过敏性鼻炎,孙赐对这事也颇为上心,想着法子让他感觉好一点。
他起身时揉了揉头发,想到前一晚还在给辛弃疾剥柚子吃,没聊几句就被拎去开会,一看表自己才睡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