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养了祖师爷(74)
收集魂魄花费了一些时间,等他想要进入云水山庄寻找老三和老五的时候,只看见头顶上盘旋的阴煞黑气形成了无数道气流,失控般地到处冲撞。
接着,树倒、墙摧、天崩、地裂。
一股气流推动着他,将他抛向半空,他只能使出全身解术,让自己在风暴中免受更多的冲击。然而这样猛烈的风暴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的,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可怕的风暴才终于过去。
莫小风是在入村的那条土路的烂泥里清醒过来的,几天的雨水浸泡,土路上全是软软的泥浆,使他免于摔得粉身碎骨。
他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从云水山庄开始,延伸到云水村的大半个村落,都完全被沙石泥浆覆盖住了!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伙伴们的身影。
这场灾难最终被定性为泥石流的突然爆发。云水村损失了将近一半人口和房屋,剩下的人也被紧急转移,迁到附近的村落。死去的村民魂魄被地府接收,但他们没有一个能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部分魂魄找不到了,但这也没什么稀奇。正如人间有失踪人口一样,阴间也有失踪魂魄,否则天地间哪有那么多游魂野鬼。
这一部分失踪魂魄中就有老大、老三和老五,还有被莫小风偷偷藏起来的小九。
莫小风坐在修真学院的接待室里,坐在他对面的有院长、三管会派来的调查人员,以及他自己的师父闻道生。
“我们已经实地考察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灵力的残留痕迹,经过多方确认,我们还是认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自然灾害。”
“怎么可能!”莫小风激动地站了起来,“老大老三……丰浩他们几个,到现在连魂魄都没有找到!”
“找不到魂魄,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眷恋人世,偷偷躲起来了。”地府代表公事公办地说道。
“莫白,你先坐下。”院长推了推金丝眼镜,说道,“我们能理解你痛失好友的心情,你不肯相信他们死得这样毫无价值,所以你在脑海中幻想出这么一场……”
“不是幻想!”莫小风用力拍打着桌子,“我有证据!”
是的,他有证据。当老大倒下的时候,有一团黑气从他的身体中逃逸出来,被莫小风捉住了。
“证据在哪里?”
莫小风指着坐在一旁的闻道生:“我交给师父了!”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慌张,一个荒唐的念头莫名冒了出来:师父不会把证据拿出来,他会偷偷销毁!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可是他最信赖最尊敬的师父,是他从小当做父亲一样的师父啊!可他偏偏就该死地这么想了,仿佛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一般。
他看向师父闻道生,手脚紧张得发凉,一颗心怦怦乱跳。他好怕,如果师父出言否认,那该怎么办?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闻道生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莫白的确交给我一样东西。”
莫小风听到自己的心重重落地的声音。太好了!他没有失去师父,真是太好了!
院长皱了皱眉:“东西在哪里?为什么不交给我们?”
闻道生从衣兜里拿出个小小的玻璃瓶,隐约可见玻璃瓶里有一团黑气在胡乱冲撞:“只因我需要时间确认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确认出来了么?”
“是魔物。”
这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连院长的表情都惊讶极了:“此话当真?闻道兄,你的修为我向来是佩服的,但是要知道,魔界可是消失了上千年!”
闻道生把玻璃瓶往众人面前一推,郑重地说道:“东西就在这里,各位都是见多识广的修士,肯定不能让闻某信口胡说。”说罢,向莫小风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莫小风的身体骤然放松,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几天以来,压在心头的阴云悄然散去。他向窗口看去,阳光正在绿叶间跳来跳去,温暖而鲜活。
有了这个明证,三管会重新对云水山庄事件展开调查。这一次的调查更细致,结果也更令人满意。他们找到了一个叫做陈鑫的村民的魂魄,从他口中得知,云水山庄这几日曾秘密接待了几批从外界赶来的人,这些人都是“大日降临教”的信徒,他们秘密聚集在这里,是要以自身的肉体魂魄作为献祭,换取魔界重开。
得到了这个信息之后,三管会的行动非常迅速,重新集合修真界的大能封印魔界,又追杀残余的魔物。唯一可惜的是,老大、老三、老五的魂魄和那些“大日降临教”的信徒一起做了祭品,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消息由闻道生转达给莫小风,后者泪流满面,跪倒在地。闻道生轻轻抚摸他的头,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为他们报了仇、正了名,他们若是有知,也该瞑目。”
莫小风啜泣道:“魂魄都没了,怎能有知?”
然而纵然死者无知,对生者来说,却也是莫大的安慰。
几人既是为了除魔卫道而死,死后便顺理成章被葬入修真学院的敬贤园,这对所有出身修真学院的修士来说,都是身后极高的哀荣。
入葬仪式是在院长的主持下进行的,当看到只有衣冠下葬的时候,许多人都泣不成声。就连院长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莫小风看着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些奇怪的画面,诸如院长是如何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的证词;如何把这四个学生的死定性为意外死亡;他又是如何当面质问院长;如何愤愤不平地将当年院长亲自授予他的掌中剑折为两段,扔回在那张戴着金丝镜框、道貌岸然的脸上……
那些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他恍惚不已。有时觉得似乎真有其事,有时又觉得这不过是自己在极度的焦虑不安中产生的妄想罢了。
回过神,有人在轻轻推他,原来是院长让他作为学生代表为死者献花。
走到墓前的时候,院长冲他微微点头,目光中带了几分嘉许与鼓励,他也便礼貌地点头致意。
面对着墓碑上四张笑得灿烂的青春脸孔,他在心里默默许诺:对不起,没能和你们一起走到最后。但今后的路,我会替你们走下去!
离开墓园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那始终压在肩头的沉重感似乎消失了。事发之后,这沉重感便一直跟随着他,压得他不能呼吸,不像是这两三个月,倒像是积蓄了好几年那么长久。
现在,他终于可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头顶的蓝天白云,脚下绿树鲜花,一切终于又有了色彩。
久违的色彩!
莫小风,不,他是莫白,因为及时发现魔界的图谋,为玄门避免了一场大祸而获得嘉奖,毕业后被留在修真学院任教。
又过了两三年,小九的魂魄已经彻底养好,莫白托了关系,送他到地府等候轮回。
少了小九日日拌嘴,日子虽然冷清了些,倒也称得上岁月静好。
他结交了新朋友,是那个以前总是要跟他一争高下的陆星亭。少年时的意气相争,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幼稚得可笑,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有时走在街上,看到那些父母领着年幼的孩子边走边笑,莫名的怅然便会涌上心头,似乎他也应该有这样一个孩子。
但很快,他便会苦笑着摇头: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哪儿来的孩子呀。
回到修真学院的时候,发现院长室外面的窗口处挤了不少学生,都在探头探脑往里张望。站在里圈的还好,被挤在外圈的踮着脚伸长着脖子看得十分辛苦,有的干脆脚踏着飞剑站在半空往里瞧。
简直是,不像话!
莫小风轻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学生们只当是又有新来围观的,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有个人来找学院找院长,长得特别帅。”
“何止是帅,我简直看见神仙了。”
“而且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院长可是亲自出来迎接的。”
最后这名学生介绍完了,偏要多事地回头看一眼,才发现问话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冷不防吓了一跳:“莫、莫老师?”
由这一声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很可怕的。两个脚踏飞剑的学生听到“老师”两个字,吓得腿一软,相继从飞剑上跌落下来。
这也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修真学院有规定,凡在教学和训练时间之外滥用飞剑者,可是要记过处分的。
他们这一摔下来,又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惊呼退开。
而退开的人,又无意中撞到了身边的人。
于是这个惊叫的圈子就像入水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开来,终于把院长室里的人惊动了。
院长站在窗边,扶着金丝镜框,神情颇为不悦:“你们在干什么?”
学生们连忙作鸟兽散,只留下几个反应慢来不及躲开的,还有根本没打算躲的莫白。
现在他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窗里的情形,看到那个站在校长身后,也正好奇地向外打量的人。
两人目光相对,莫白呆住了。
不是因为那人长得有多好看,只是那张脸,他仿佛千次万次在梦里见过。
院长冲他招手:“是莫助教啊,正好,你进来一下。”
莫白忘记自己是怎么进院长室的了,那人只是冲他微微点头,他就觉得心里有什么要炸开了。
院长介绍,那人是“洗月宗”的前辈,名叫御景,多年前外出游历修炼,最近才回到修真学院。院长让莫白负责安顿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作为同宗后辈,这本来就是莫白当做的。
直到出门的时候,莫白心神仍是恍惚的,话也顾不得说上几句,只一个劲儿地带着那人往前走。
走到通明池边上,御景终于叫住了他:“你不准备跟我说几句话吗?好歹你我也是同门,我还是你的前辈,你的态度太冷淡了。”
莫白只好停下脚步,转回身去,话还没来得及说,脸先憋红了。对上御景注视他的目光,头脑顿时热了起来,一句傻话脱口而出:“你、你真好看!”
御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