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骈只得闭了眼睛,御剑亲自去察看昨夜被自己随便丢下的容棠。
但眼前的情景饶是他设想过无数可能,也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容棠紧闭着双眼,眉死死地拧在一起,面容已经是极度苍白。
他的身上几乎全部都是细小的伤口,裸露出的肌肤根本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每一道都在流着血。
他像是被人扎破的棉布娃娃,如果没有“谕”的禁制,此时的疼痛早已能让人死去千百遍。但容棠没法去死,他只能喘息着,甚至连反抗都没有,任凭那些人在自己身上发泄愤怒。
陆骈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容棠没有反应了。
容棠接受的疼痛实在太多了……他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旧伤,哪些又是新的疼痛了。
第4章 绝望
陆骈看着他,静静地站了很久。
他闭了闭眼,终于起身,再次狠狠地拽动容棠脖颈上的铁链。
容棠醒了过来。
容棠是不会死,但是并不代表身上的伤口可以快速愈合或者感知不到疼痛。
他木木地跟随着陆骈,和那些凡人奴一起跪在地上擦拭那些明亮的台阶。
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容棠根本无法保持一样的姿势,因为低头尖刺就会刺穿脖颈,不低头他却根本没法让人自己跪下。
太痛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阶梯成百上千,他一边擦拭着玉阶上的尘埃,一边还要擦去从他伤口里源源不断流出的血。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容棠困惑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那些细微的伤口,每一处都在往外流着血,他看着自己曾经拿剑的手,此时却已经颤抖得不像样子。
没有人会回答他。
而那些凡人奴们,在看到陆骈对容棠冷漠的态度后,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试探,也都更加变本加厉。
那天晚上他们手无寸铁,容棠身上那些数不清的细小伤口都来源于地上的碎石。
容棠一开始很能忍着痛,到后来开始只有微弱的呻吟。从碎石到瓦片,甚至用来擦拭台阶的布也被他们系成长条,在容棠那满是伤痕的脖颈上死死缠绕,企图让他窒息。
他一次又一次在濒死的边缘,被一种又一种的痛苦来回拉拽。
容棠闭上了眼睛。
他从前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他来找陆骈的时候,经常会遇见这里的凡人奴。
那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那些人都满是笑脸地迎接自己,奉承着说些许多恭维他的话语。
而现在他们怨恨地看着自己,问归云宗为什么欺骗他们?为什么他们拿不到卖身钱,为什么他们回不了家?
容棠没办法回答,就像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不是罪魁祸首,却不得不背负上归云宗身上的罪孽。
痛楚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容棠闭上眼睛,那些面容模糊的人们面目狰狞。
他们说,这是你该得的。
容棠在天阶呆了一个月,周意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差点以为容棠被人夺舍了。
周意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个从前总是背脊挺直,眼睛里似乎有着落星的少年好像已经完全消失了。那个意气风发,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梦中妒忌的人,此时已经完全因为没日没夜的折磨与痛苦,削去了脊梁,剜去了眼底的落星。
他那样温驯地跪在地上,装束于那些凡人奴无二,乌发只用红绳松松地束着,与周意记忆里那个的少年已经完全不同了。
但是周意本就志不在此。
他并不关心容棠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想看看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张属于容棠漂亮脸蛋,有没有因此而受到折损。
他在众人的起哄下围住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懒懒地抬手,用佩剑挑断容棠的发绳,看那如瀑一般的青丝落在地上,露出一张落魄但依然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人面孔。
众人几乎是看愣了。
美玉蒙尘,才更让人有了亵玩的念头,更何况此时的容棠平静内敛,像是世间万物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这样倔强的模样,任谁看了不想调教一二,收进房中细细把玩?
“容棠。”
周意抬抬下巴,颇有些不耐道,“还不快点滚过来?”
四周又是一片哄笑。
那些凡人奴此时无人敢言,都低着头默默走远。
容棠并没有出声,也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周意一样,又低下头认真仔细地擦拭着台阶。
“我给你说话呢!!”
周意见他不理睬自己,只觉得恼羞成怒,上前一脚就踩在了容棠的手上,“我的鞋脏了,你既然这么喜欢擦东西,不如就用你的嘴把我的鞋给我舔干净。”
周围又是一片看热闹的大笑。
但容棠却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周意皱起眉头,正要用力一脚把容棠的手骨碾碎,却不想一阵气劲突然而来,有如和煦春风,以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地让周意摔了个跟头。
“谁?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暗算我?”
周意气得只大叫,他身后一众弟子匆匆将他扶起来,没有人敢得罪宗主的爱子,此时都争先恐后地帮着周意找起人来。
“是在下失礼。”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一男子身着白衣玉冠,正望着他们笑,“在下只是希望,阁下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周意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那紧闭着的封山大阵,又警惕着望着眼前这人:“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男子却并不答话。
他白衣玉带,芝兰玉树,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便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山间云雾遮住了他的面孔,周意几人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发现看到了但好像什么也记不住。
但男子却并没有与其他几人搭话。
他直接无视了周意几人,径直走到容棠身边,将他轻轻扶了起来,声音温和:“你的手没关系吧?”
容棠微微有些愣住了。
他恍惚之间,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友人。他的朋友也在归云宗修行,常年闭关,是一位专心研究符咒的道修。
此时此刻,他的朋友定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了吗?”
男子温和地向他笑着,轻声开口询问。
容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抓着对方的手,他连忙松开,有些慌乱地摇了下头。
“喂,你到底是谁?”
周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他此时已经追了上来,刚想继续盘问,却不想此时从天阶上下来一人,正是宗主身边的小童。
“宗主已经等候您许久,还请随我前来。”
小童对着男子说道,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周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就是我爹专门请来的那名药修?”
男子只是微笑,却根本不理他,他转头要走,却好像又是想起来什么,若有所思地转过头,让自己的小侍去拿给了容棠一瓶丹药。
“你——”
周意的脸因为愤怒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气得跳脚,男子却像是半点也察觉不到,连头也没有回。
“公子。”
那小侍送完药后,便重新回到男子身后。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其实您刚才……不该多管闲事的。”
男子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归云宗表面上说着对凡人一视同仁,其实内里对凡人是一样的压榨,甚至更甚。”
小侍道,“公子您这么做根本不是帮他,而是害他。等您走后,那些人不知道又该怎么再欺负他了。”
男子的脸上似笑非笑,喟叹道:“是啊,人心就是这样不堪一击。只需要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人的阴暗面无限放大……真是有趣呢。”
“我不过是觉得他们吵得还不够激烈,想为这把火再浇点油罢了。”
小侍愣住了。他抱着主人的行囊,有些不敢置信这样戏谑却又恶意满满的话语,竟然出自自家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之口:“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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