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没坏,坏的是你们……是所有人。”
他闭上眼睛,向后倒去,抛弃了微弱的光,自由坠进无尽深渊。
霍延己伸手,抓了个空。
他又一次没能抓住薄青,没人抓住了薄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裂缝边缘,一点光都没有,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会掉下去,安眠于此。
安眠这是这个时代最奢侈的馈赠。
下坠的薄青轻笑:“你要来陪我了吗?”
“不”字还没说出口,耳边就似乎有谁在叫:“己己……”
耳边是薄青打趣的声音:“己己?谁给你起的昵称,这么有趣?”
……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水鸣激动道,“继续叫!”
二号裂缝地下两千米的人类基地中,霍延己躺在布满灰尘的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蹙,氧气罩也没能挽救他微弱的呼吸。
小恶龙难得感觉到什么叫做羞耻。
特别是有人给他解释了一下己己是什么的谐音以后,再当这么多人面叫这个昵称……好奇怪。
他凑近霍延己耳边,小声道:“己己。”
“你要是也死了,我就不想交朋友了。”桑觉选择性忽略了科林,“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称呼了,等你醒了我就会换。”
他征求意见:“霍霍怎么样?”
“唔……好像还是己己顺口一些。”
“你怎么还不醒?”
桑觉盯着霍延己好看的睡颜,突然伸手,揪住他黑长的睫毛,并凶狠地威胁:“吃掉你。”
霍延己的呼吸突然急促,氧气罩里全是雾气,他猛得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己己!”
“嗯……”霍延己哑声道,“你压到了……氧气管。”
桑觉呆呆地看看胳膊,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双手背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小声说:“对不起。”
霍延己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会散:“没关系。”
水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他语速极快:“您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我们必须为您做紧急手术,好消息是伤口离大动脉很远,坏消息是没有找到可用的麻醉剂。”
霍延己闭眼道:“动手。”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但心跳已经回来了,达到了可以紧急处理的安全阈值。
“我们没有干净的衣服让您……”
“不用。”
桑觉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跪在霍延己身边,把胳膊递到霍延己脸上:“如果很疼的话,你可以暂时把氧气罩拿掉,咬我胳膊——它很干净的。”
霍延己微微偏头:“不是很怕疼?”
水鸣只想拉警报器。
这是桑觉怕不怕疼的问题吗!桑觉可是个畸变者,这能咬吗!?
他委婉道:“您握住中将的手就行了,咬胳膊实在危险。”
桑觉噢了声,抓住霍延己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太疼掐我也可以的。”
“……”水鸣道,“开始吧。”
阿芹深吸一口气,解开霍延己腿上的止血绷带,简单处理后,就夹起破碎火石,用滚烫的内部直接灼烧霍延己的伤口。
滋啦啦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阿芹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给大人物处理伤口。
不过她的手很稳,进行仔细地清创。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基地,没有任何可用工具和药物,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办法。
伤口血肉模糊,滚烫的火石灼烧着筋膜血肉,滋滋作响。
看着就很疼。
霍延己还没什么反应,桑觉已经拧起眉了。
霍延己脸色苍白,额头滑下一滴汗珠,似乎闭着眼都能感觉到桑觉的不适,说:“接受不了就转头,看我的脸。”
“不是的。”桑觉很纠结,“你有一点点熟了,有肉香味。”
霍延己:“……”
水鸣哭笑不得:“怎么,你还想吃一口?”
桑觉暗自想,那一点点还赛不了牙缝呢——而且他没有吃人肉饱腹的习惯,毕竟他从小跟在人类身边。
阿芹好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擦擦脸上的汗:“现在开始缝合。”
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霍延己的所有外伤总算处理完毕,在注射一针抗生素后再次闭上眼睛,不过这次不是昏迷,而是沉沉睡去。
桑觉知道自己可以有很多事去做,比如探索一下这座尘封多年的基地,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或者阅读一下那本皮质笔记。
但他提不起兴趣来,无聊地趴在床边,第七次询问:“他为什么还不醒?”
“可能太累了。”水鸣叹气,“身体好的话就能撑住,可一旦伤重病重,所有的压力都会接连释放。”
桑觉趴在床边,抿唇道:“可我不喜欢他一直睡。”
水鸣问:“为什么?”
桑觉说:“因为他不回应我的话,也没法摸我的尾巴。”
虽然一直想着回母星之前“吃掉”霍延己,他就可以在想找霍延己的时候,变成他的样子……可他突然意识到,那样不是真的霍延己。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可以模拟霍延己的肉体,但没法模拟他的灵魂。
桑觉的尾巴尖轻轻搭在霍延己的掌心,时不时轻拍两下。
水鸣看得心脏直跳,理智告诉他不能放纵一个畸变者离长官这么近——但这特么是长官的小心肝。
日。
最要命的是,其余十五个幸存者都看到了桑觉的尾巴,知道了他是畸变者。
水鸣不担心士兵告密,但担心那几个愚昧又懦弱的社区居民。
——在意识到霍延己是真的不在意他们去留后,还是灰溜溜地留了下来。
*
霍延己睁开眼睛,灰色的钢质天花板映入眼帘,这是一个很大的基地仓库。
周围的货架全部盖着黑布,但从形状来看,下面应该是大型炮弹。
右侧的镂空步梯可以上室内天桥,天桥内侧一排都是控制台,各色的按钮密密麻麻。
大多数人都不在仓库,只有两个士兵守在三米之外,耳边有道很轻的呼吸声。
霍延己偏头垂眸,看见肩膀一侧的毛绒绒脑袋——
是等睡着了的桑觉,怀里还抱着一本陈旧的笔记。
注视了会儿,他抬手将桑觉凌乱的碎发拨去耳后。
桑觉顿时睁开眼:“你醒了?”
霍延己说:“困了可以再睡会儿。”
桑觉摇头:“不困。”
他一开心,尾巴就不自觉地黏上去,像围脖一样搭在霍延己脖子上。
要是水鸣看见了准又要窒息。
霍延己倒是没什么反应:“找到食物了吗?”
“找到了。”桑觉说,“但是基地里的营养剂都过期很久了,只有一些特制的压缩饼干可以吃。”
霍延己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忍一忍,出去就好。”
桑觉嗯了声:“我不是故意把三明治吃完的,我不知道你没有吃。”
“没关系,我不喜欢三明治的味道。”霍延己淡淡地看着桑觉,“并不是因为没吃三明治才昏迷。”
“我知道,阿芹和我解释了,是你的伤口感染了。”
桑觉提前泡软了一些压缩饼干,喂到霍延己嘴边:“很奇怪的味道,但阿芹说你需要摄入水分。”
霍延己把桑觉喂的都吃完了,面不改色。
怎么会有人喜欢泡软的压缩饼干,也不喜欢新鲜的三明治呢?
桑觉有点怀疑自己的味觉,半信半疑地又尝一块。
“……”
桑觉强行咽下去,秀气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就和之前吃超级香菜泥差不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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