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头子大叫一声,顺着剑势往后滚了下去,心脏失控砰砰狂跳。在这种大雪天,他们能穿到身上的衣服当然是尽可能又厚又多,即使这样,也在对方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剑刺穿——对方的武器比他们锋利太多了!
而且他的动作已经告诉大家,他跟一般脑满肠肥、离开随身护卫就宛如待宰羔羊的贵族不一样。
“陶德!”他急得大声叫道,但他的兄弟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而是以为他意外失手,作为团队的一分子,他即刻朝德维特扑了上去。
“等等——”另一个盗贼也觉察出了不对劲,想要阻止陶德,却只抓了一下对方的衣服下摆,而德维特已经反守为攻,单手刺击,直指陶德的喉咙!
那个没抓住陶德衣服的盗贼反应很快,一扬手狠狠朝他扔了个东西,他的力气很大,德维特来不及收剑,只能顺势俯身,那个沉重的暗器擦着他的头发飞过。
就在他动作停顿的时候,盗贼头子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和另一个人狠狠扯了一把陶德,大叫着朝远处狂奔。
德维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确认周围不再有埋伏之后,才把剑插回手杖里。
被这一番动乱吓得躲到了马车下面的小锡兵慢慢探出脑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德维特,既惊讶又崇敬。
已经完全被遗忘在一旁的店长抱怨:“我脑充血了。”
“他拿什么砸的你?”被倒吊了太久,被放下来的店长还是眼冒金星,只能左脚拌右脚地爬上马车。
小锡兵很积极地在雪地里找到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也跟着带着上了马车。
“我的关节被冻住了。”小锡兵大惊小怪地说:“行动很不灵活。”
查理说:“我在矿洞里找到了油。”
德维特坐得离他们俩远远的,看上去很想就他们在自己的马车里上油这件事批判一番,但介于查理刚刚成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勉强做了让步,假装根本没有看到这番令他洁癖发作、心烦意乱的一幕。
偏偏小锡兵不肯安静,上了油还是喋喋不休:“这是油还是水?我觉得很不对劲,查理!”
“如果你闭嘴等一会儿,情况会好很多。”查理耐心地说,顺手接过被小锡兵拿上车的那个黑家伙。
它看起来像个陶土水壶,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瓶身被摩挲得十分光滑。德维特只看了一眼嫌恶地移开了视线,并用责备的语气说:“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能用手碰?是打洞养成的习惯吗?”
查理说:“只是个水壶——喏。”
他刚一伸手,德维特立刻往后靠了靠,满脸警告的神色。
“你还戴着手套。”
“妖精手工织的手套,在帝国能换十个金币。”
“好吧好吧。”
“说真的,为什么要把这个垃圾捡上来?”
查理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把水壶倒翻了个身再检查一遍:“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德维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水壶的壶底有一个小小的、不深不浅的浮雕,看起来像一只奇怪的鸟,却长着两个脑袋,一个高高仰起,另一个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喝水。
“双头乌鸦?”德维特眉毛扬了起来:“魔女艾莲娜的纹章。”
后一句话是肯定句。
兔子店长有点意外:“我以为北方大陆的人民对南方的魔女不太熟悉。”
魔女和女魔法师不一样,虽然也精通魔法,但普遍被认为是误入歧途的女魔法师通过将人性献祭给恶魔后她们能交换到更强大而邪恶的力量,不管是在哪片大陆都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但是真正通过邪恶的途径成功提纯强化自己力量的女魔法师并不多,魔女艾莲娜就是其中一个。但她从未踏足北方大陆,这是查理第一次在勒梅那听到有人说出她的名字。
查理仔细端详那个水壶,突然笑了起来:“科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果然是最好的占星师。”
德维特没有试图去理解他的自言自语,他在考虑更重要的事。
他此行是为了普莉西亚,现在从占星师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随之为他带来了更大的难题。
他唯一的姐姐情况很不好。
眼下白兰堡的蔷薇已经不是他优先考虑的重点了,回枫林镇的路上德维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直到能远远看到枫林镇的大门,他才出其不意地问道:“你从出生至今,一直住在枫林镇吗?”
“当然不是。”店长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枫林镇出生,但很小就离开了。回到勒梅那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原本我还以为枫林镇的老宅已经没了呢,谢天谢地,省了我好大一笔钱。不过要我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你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德维特一眼,意思是‘我的店至今招待了数不清的大人物,你也只是其中之一’。
德维特几乎已经习惯了兔头店长三不五时的语言冒犯,但这一次他没有用惯常的嘲讽强调反击,而是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
“我同意。”公爵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说不上为什么,在那一瞬间,那句几乎称得上轻声细语的话让查理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幸亏他没有尾巴,否则要是炸开了一定会很难看。
第七章
年轻而富有的公爵前后只在枫林镇停留了短短几天就离开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成为一个活传说,因为他长得实在很英俊。
枫林镇虽然小,但也曾经见过高贵威严的国王仪仗,也见过有钱得十个指头都带满宝石戒指的异国商人,但谁也没有德维特公爵的热度高。
镇上最长寿的老人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他活了一百岁,从未见过比德维特公爵还要美丽的人。
“别听他的。”查理举着一杯粗啤酒大声说:“鲍勃叔叔没有一百岁,而且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玉米农庄,那儿能见过什么美人?顶多举办过稻草人选美比赛……”
众人哄笑起来,一个大胡子醉醺醺地说:“老鲍勃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才不相信呢——一个男人用美丽来形容,像什么话!要我说,最美的人是莫娜,世上再也没有比老板娘更漂亮的人儿啦!”
吧台边的老板娘笑不出来,耳垂隐隐作痛。
治安官夫人本想积极促成女儿嫁入公爵城堡,但公爵本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要和留守旅馆的骑士拉近关系,被莫娜拦了几次,双方都闹得很不愉快。
查理走到吧台边,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我请大家都喝杯酒,莫娜。”
莫娜转头吩咐酒保,接过查理递来的钱袋问:“赚了一笔?”
店长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公爵很大方。”按他们谈好的条件,其实公爵这次不必付给他任何报酬,但离开之前德维特还是给了他一笔可观的钱,并说明不会影响未来酬劳的兑现。
“但你也给太多了。”莫娜皱起眉,漂亮的黑眼睛看着手里的钱袋:“这里的钱足够让大家喝上三天三夜。”
查理说:“留在你这里,等西波克酒神节的时候再请大家喝几杯。”
西波克酒神节,春天来临后祈祷和预祝丰收的节日。
敏锐的老板娘迅速察觉到了对方话里的不对头:“为什么要预留在我这里?春天的时候你不在镇上吗?”
查理朝她挤挤眼睛:“可爱的女人不会追问男人的去向。别想太多,我只是刚做完一笔大生意,又喝醉了,这么糊涂的时候可不多,你要是不愿意,就把那些可爱的银币还给我。”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
莫娜把钱袋藏在身后:“他们今晚的酒钱还没付呢!”
查理靠在吧台上,笑着朝她吹个了长长的口哨,声音很响亮,一边的人开始“哦哦”地起哄——谁都知道漂亮的老板娘只有在对着查理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像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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