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纪橙偷瞄纪眠。
刚才一片混乱,他只是觉得他哥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现在偷偷观察,才惊觉哪里不对。
纪橙:“哥!你的手!”
之前,纪眠是撑着拐杖一路过来的。
作为拐杖的铁管一头被压扁,边缘锋利。而纪眠的手掌,已经被那锋利的边缘割破,鲜血淋漓。
鲜血染红苍白指尖,一滴一滴,溅开森然的血花。
纪橙冲过去,在自己身上左掏右掏,掏出一个小方盒。
那是一种简单的治疗仪。
防身道具、治疗仪,他身上只剩下这两样东西。
纪橙将治疗仪放在纪眠面前,小方盒自动打开,滴溜溜浮在半空,向四方射出光束。
微光照落纪眠身上,纪橙一眨不眨地观察纪眠脸色。
啪嗒。
几秒后,治疗仪失去光芒,掉在地上。
纪眠的脸庞依然苍白,毫无好转迹象。只有手掌间的伤,勉强止血。
纪橙一悚,这说明他哥身上的伤很严重,仅靠这个简易治疗仪,根本没什么效果。
他当即凑过去,想检查纪眠的伤势,却被那只修长染血的手,轻轻挡开。
动作很轻,因为纪眠根本没什么力气。
但那样的姿态,却是毫无回转的拒绝。
纪橙僵住。
纪眠眼睛轻阖,闭目养神。
却从未看纪橙一眼。
纪橙忽然想起来,重逢之后,纪眠只对他说过一句话。
“你的通讯器呢?”
“碎,碎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哥甚至没多问一句怎么碎的,更没问他为什么不在家里,而是沦落到了这里。
……他哥根本不想理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纪橙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点垂头丧气。
几秒后,他小声地开口:“我……我本来是出来找你的,谁知道在第三星系遇到了星暴,飞船坏了,被迫降落在这里。”
星暴,穿梭在各大星系间的乱流,类似于旧地球时代的沙尘暴。
他驾驶的是一艘单人小型飞艇,造价昂贵,速度一流,本来可以逃过星暴……但是,他出发前忘记检查燃料了。
缺乏燃料,失去动能的飞艇迷失在星暴里,被卷到这颗星球。
这是第三星系一颗无人荒星,没有信号,通讯器也在迫降时摔碎,只能等待外界支援。
他从飞艇里搬了些食物,不到一天就吃完了。
因为出发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现在,他的身上也只剩下那个防身道具,和治疗仪。
纪橙说完,又偷瞄纪眠反应。
纪眠依然毫无反应。
纪橙更垂头丧气了。
实际上,纪眠知道纪橙在说话,但现在的他耳边嗡鸣,根本听不清楚。
他在想楚时野。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楚时野把他从荒野背回家中,或许他真的会死在荒野上。
不知道楚时野现在怎么样了。
和他一样流落荒野,还是……
……无论如何,楚时野绝不会出事。
他相信他。
纪橙蹲在纪眠旁边,他不清楚纪眠此刻的想法,只是越蹲越难受。
完了,哥肯定不想理他了。
不过……这也是他活该。
纪橙抱住脑袋,思绪飘走,想起一些往事。
多年前,他被父亲带回家里的时候,只有父亲一人清楚他的身份,对外只称他为家里的佣人。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也曾委屈地询问过很多次,父亲只是让他耐心一点,再忍耐一段时间。
那时,纪家的很多人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新来的佣人,总是欺负他,暗地里各种排挤。
也是在那里,他见到了他的哥哥,纪眠。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生来即是S级精神力的天才,就连母亲也是显赫家族的长女……是他和他的母亲,完全无法比拟的存在。
但是,这样优秀的哥哥,却被他们共同的父亲蒙在鼓里。
这是他作为佣人、作为纪家家主的儿子却要向纪家其他人低头时,心底唯一的安慰。
就算你比我优秀很多很多,我也和你一样,是父亲的孩子。
甚至,父亲瞒着你,不告诉你……所以,我和你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总能给他带来一些说不出的快意,可是没多久,这些快意就消散了。
因为他发现,纪家唯一对他报有善意的,竟然是他的哥哥纪眠。
那些人欺负他的时候,是纪眠护着他,照顾他,不许其他人动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那个偌大的纪家,纪眠是唯一给予他善意和温暖的人——哪怕当时,纪眠并不知道他是自己弟弟。
这样的温暖,甚至连父亲都不曾给过他。
这让他几乎不敢面对哥哥,他甚至有想过,要不然就一直做个佣人,反正哥哥会对他很好。
但是一切,最终还是在某个节点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一天,父亲牵着他的手,在纪家当众宣称,他是自己的儿子。
周围人一瞬间奉承和讨好的眼神让他喜不自胜,好像一下子,他也和他的哥哥一样,光环加身,高高居于云端。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哥哥的神情,猜测自己会看到惊讶、愤怒、还是难过……然而,从哥哥的眼底,他窥探不见任何情绪。
那是一片幽深的寒潭,深不见底,还没触碰到潭水,便已觉冰冷刺骨。
他像是被刺伤一般,下意识躲开了那样的眼神。
再后来,哥哥的母亲,那位温柔美丽的女人一病不起。父亲也将他的母亲正式接到家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他成为了纪家真正的儿子,他的母亲,也真正成为纪家的“二夫人”。
而他的哥哥,却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母亲到来之后,和他说过很多很多。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并不喜欢哥哥的母亲,父亲真正深爱的,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话语,也许是父亲的态度……之后的数年里,他也刻意地针对过纪眠,将对方视为争夺父亲的仇人,与之针锋相对。
那些曾经由纪眠给予他的善意、温暖,好像在一夕之间,都被他抛在脑后。
或者说,因为已经拥有得够多,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再需要。
又或者说,因为纪眠从S级跌落为B级,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再如同天堑,他也终于不用从心底卑微地仰视对方,而是可以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
父爱,母爱,纪家,都会是他的,纪眠再也无法与他相争。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如同魔障一般,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后来有一天,纪眠走了。
他听到佣人的话,推开纪眠的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切都在,却什么都不在。
那个时候他还心想,反正那个人总会回来的,没关系。
——然而,也就是那一天,飞艇无端坠毁的消息从他母亲的口中轻描淡写地飘出,落在他和父亲的餐桌上。
他捏着刀叉的手顿在半空,耳边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那时,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了什么。
……
不知不觉间,纪橙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这些想法原本都憋在他的心里,可是,也许是为了给自己辩解,也许只是想单纯地澄清什么,总之,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哪怕纪眠再听不清,那些话语也一阵阵钻进他的耳中,搅得大脑昏沉混乱。
他只好留心听了一会,发现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
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冷冷开口:“你有病吗?有病就去治。”
“我和你没关系,也不想有关系。”
纪橙:“……”
纪橙被这两句话说得眼睛刷一下红了,眼泪汪汪。
纪眠在这时撑着山壁,踉跄着站起。
纪橙:“哥!哥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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