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白渊一起当值的一共有四只雌虫,另外三只雌虫格外受惠,时常会从雄虫的手里获得许多额外的赠礼。唯独只有夏白渊,雄虫对他总是非常冷漠,雌君骂他忘恩负义,骂他薄情寡义,还污蔑他手脚不干净。
明明表面上还挺和善的。
比如——
“你这样瘦,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雄虫忧郁地看着他,“可怜的夏白渊,你过去都经历了什么啊。”
夏白渊感觉十分温暖,但他有必要说清楚:“谢谢,但主要是种族的问题,天生就是这样的体格,其实是肌肉比率高。”
他像是想到什么,调侃了一句:“这种族特征还挺好是吧,您因为不是这个种族所以不了解吧。”
一直发愁减不了肥的雄虫当场黑了脸。
他还曾给夏白渊加过工资。
但夏白渊礼貌地拒绝了:“谢谢您,但是老实说我是来朋友帮工的,他腿断了需要休养一个月,但他不想把这份工作让给别人,所以让我先来占着名额。”
“啊,”他恍然大悟,“您不用担心您的工资给得太少,差价他已经补给我了。”
说完,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
……
他一直很困惑,直到某一天他看到了同事的表现。
同事解开袖子,向雄虫展示着自己手臂上深深的伤疤。疤痕已经很旧了,但依然能看出它的可怖。
大约从来没有人听过他的过去,雌虫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当年的痛苦时,仍能看出他的悲苦。
“可怜的虫……”雄虫温柔地看着他,面容悲悯:“已经过去了,在这里不会有雄虫再来伤害你,真是可怜的虫。”
雄虫眼中的靥足一闪而过,让夏白渊想起那些……在尸体边饱食了一顿的秃鹫。
他恍然大悟,自己从未对这个人表现得感激涕零,也从不觉得有必要示弱哭诉。恰恰因为如此,雄虫无法从他身上赚取到那些优越感,与身为大善人的成就感。
不过是伪善罢了。
——————
夏白渊怔怔地看着陆昔。
陆昔抬起眼,深深地望进夏白渊的眼睛:“我并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很愧疚。那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一个幸运者对另一个不幸者的愧怍而已。”
“……”
陆昔的脑袋低垂下去——低垂下去——
他身形高挑,向来仪态端正,此刻却弓腰榻肩,整个人依靠着椅背,露出一种无力而又彷徨的神态。
这样的姿势并不好看,软弱又沮丧,但夏白渊看着他,眼神越发明亮。
他并不能全部理解陆昔说的话,这些对他来说都过于陌生。
但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若隐若现,如同隐藏在雾气里的宝石,即使现在他找寻不到,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极其美丽的宝物。
夏白渊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伸出手,微微汗湿的手心触碰到了陆昔的手腕,然后紧紧攥住。
陆昔下意识抬起头,眼里有一丝迷茫滑过。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呢?”
陆昔下意识道:“我是雄虫。”
“你从未被当成雄虫对待,”夏白渊指出这一点,“在那之前,你一直被当成残疾的雌虫。”
陆昔张了张嘴:“可是,现在是了。”
夏白渊弯起嘴角:“你是说被雌虫们逼到不得不搬家,今天还被阴阳怪气的幸运吗?”
陆昔:“……”
“所以不要愧疚,无需愧疚。”夏白渊的声音坚若磐石,“你过去不曾利用过这个身份满足私欲,现在也不会,将来也不会,不是吗?”
陆昔张了张嘴,反手抓住了夏白渊的袖子。
像是保证,又像是承诺,更像是他对自己的一次警告,陆昔道:“我不会的。”
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他只想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至少他还有夏白渊。
……
夏白渊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才低声笑出来:“若是说幸运,那确实有一件事称得上幸运。”
陆昔困惑地看着他:“什么?”
夏白渊俯下身,亲吻了一下他的耳朵:“最幸运的是,在你变回雄虫之前,我们相遇了。”
假如当初陆昔是雄虫,那么夏白渊会直接拒绝他的邀请。
他生性不爱麻烦,而伴随雄虫而来的,往往是巨大纠缠的麻烦。
命运给陆昔开了一个玩笑,却将他推向了夏白渊。
陆昔眨巴眨巴眼,他好像突然恢复了精神,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等等,这个姿势不太雅观。”
夏白渊“……”了一下。
“不,就在这里。”
陆昔:“啊?什——”
“等等!!这里是椅子上!!”
“然后呢?”
“”
“安静点,现在还是白天。”
陆昔挣扎道:“你也知道是白天——”
夏白渊笑眯眯地将他拉回来:“所以要安静一点。”
陆昔:“你不知道我醉了吗?”
夏白渊一脸惊奇:“那你还能站起来呢。”
陆昔:“……”
春回大地,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窗户微微敞开了一条缝,远风送来微带暖意的风。
桌上的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风衣被随手搭在椅背上。
随着衣角的拂动,一朵白色的花从褶皱间弹出了头,带着清幽的花香。
那是陆昔不慎裹挟的野花,只有五片小小的花瓣,如今也盛放了。
——————————
【三千年后。】
雌虫陆昔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渐渐能上手一些这个世界的事,陆墨和凌会让他做一些杂事。
陆昔会去收每日送达的报纸。
难以置信这个年代还有报纸的存在。
但是……怎么说呢,这更像是一种王国的公共基础,哪怕现在订阅报纸的越发稀少,报社入不敷出总是赤字,但他永远都不会消失。
凌订了每日新闻,他说这东西拿来卷烟真的很好用。
陆墨:“……我以为你是要做出军团长的表率。”
“哦,”凌耸了耸肩膀,“那种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过。”
陆墨抖了抖报纸:“我以后会适当降低对你的期待的。”
凌笑眯眯地凑过去,扒拉下陆墨手里的报纸:“看我,看我。”
陆昔捂住了眼睛,红着脸拿起另一份报纸走了。
他得抢在凌用掉之前看完。
今日的新闻似乎很重大,似乎在一个偏远的星球上发现了一个神奇的遗迹。
里面发现的东西让专家都震惊了,据说每一个拿出来都是能震惊全虫族的东西。
陆昔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对此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粗略看了看发掘出来的东西。
“《落鹰》可以说是虫族历史上影响最深远的诗集之一,无论是从他记录的史实,还是从他的文学价值来看,这都可以称得上冠绝古今的诗集。但遗憾的是,我们至今无法考察到《落鹰》的作者,而更为遗憾的是,这本诗集经过三千年的流浪,目前保存下来的十不存一。”
“而在这个遗迹里,我们竟然发现了完整的《落鹰》诗集,诗集十分完整,上面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
“最最令人振奋的是,《落鹰》的作者究竟是谁,这个文学史上争论不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并不是我们一直认为的伦萨,也并非是野史中提起最多的洛斯虔,而是一位我们从未听说过的作者——兰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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