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39)

　　肖恩告诉缇萦，归洋计划是一定会推行的，却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直接抓人，管理局下发了新告示，如果有自愿参与实验的，以家庭为单位，在报名后可领取一万金币的补偿金。

　　也就是说，从暴力夺命转变成温和买命，缇萦以为大家都能看清楚事情真正的本质，而让他深感意外的是，原先闹的最凶的六层，居然默默接受了。

　　许多人甚至第一时间领着孩子去管理局换钱，这是亲手把小孩送入地狱啊，缇萦只要想想就毛骨悚然，肖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缇萦一直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就是外表装的没心没肺，秋狄根本和他毫无关系，他却始终带着，即使那家伙完全是个累赘，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不要走了，就留在这吧。”

　　清纯的大腿是每一个失意男人的港湾，肖恩着迷地抚摸着omega光滑的皮肤，动作却一点不色/气，似乎他真的把缇萦当成了救世主，传说中的蜂后、美神。

　　“你能娶我吗？”美神如是问。

　　肖恩一下子噎住，沉默半晌，道：“我不能丢下罗雨。”

　　缇萦点头，嘴角忽地勾起一丝微笑，“我知道，而且，我也有了喜欢的人。”

　　肖恩怔住。

　　缇萦说：“他在本次海难救了我。”

　　其实也不需要再多说。

　　肖恩不傻，他的小草在那么沉重的灾难后，再见时仍是容光焕发。

　　清峻的草香中夹杂着难以忽略的芬芳，还有什么不懂，缇萦的身上已经写好了答案。

　　只是肖恩没想到在交付身体的同时，他也会动心，曾几何时，这株碧色的小草也卖力地勾引过他，但他不认为那是缇萦对他的喜爱，漂亮的小草仅是需要一片土地，他刚好卡在必要的时机。

　　肖恩没把握住，他是个懦弱的人，所以他不配，他没办法让小草打从心眼里快乐，那个人做到了，闻着香味便知是个高级的alpha。

　　缇萦也没瞒他，直接说了霍英的名字，换来肖恩更加持久的沉默，沉默后问：“二层霍英，联合理事会的会长，七大家族排名第一的S级alpha，你和他在一块？”

　　“是我单方面吧，他看上去似乎更喜欢秋狄。”

　　缇萦搓了搓肖恩的头发，下垂的眼尾透出点不自信。

　　第一次真诚地表达爱意，竟是和滚过床单的前任讲刚认识不久的男神。

　　他就是个宠物啊，可他却贪心地喜欢上了饲养自己的主人，连喜欢的理由都找不到，只知道，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看不了别人。

　　他不能答应肖恩，不是因为肖恩不肯娶他，罗雨变成这副模样，再多的恨，都已消失于深海。

　　经历一次磨难，人都会有所成长，生命如此弱小，又有什么东西比它更重要？

　　他再也不想和罗雨比较下去。

　　他同情罗雨，可怜罗雨，失去了自己爱人的一颗心，而他，却收获了满满的期待——只要感受出霍英的一点纵容宠溺，就能让他雀跃开心。

　　“你现在和他住在一起吧？”

　　“事实上我刚被他赶走。”缇萦调皮地吐了吐舌，“但我觉得他可能不是真心的。”

　　摸出磁卡，塞入肖恩手中，“我和秋狄的身份还没注销，我猜，他是在等我们想通后回去，我虽然确定了爱他，但也不想那么快让他意识到可以随意支配我，再加上我担心你们，尤其是你，博士，我一定要来找你，只有你参与了一线研究，能跟我说说吗？关于归洋计划的人体实验，以及鱼瘟。”

　　“缇萦哥哥！”

　　楼下忽然传来秋狄的叫声。

　　缇萦推开肖恩往外看，秋狄没上去，就在楼底慌张地等。

　　缇萦马上追下，看到秋狄惨白着一张脸，走近了摸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怎么了？”

　　缇萦有些担心，重建后的军舰不太平，人比之前少，事却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

　　秋狄结巴着，眼睛微微发直，“杀人了。”

　　他说，“刚刚，在次区的报名区，一个男人杀了他的女人。”

　　*

　　女人，这个时代的稀缺物种，最为珍贵的保护资源，自从男性omega不能怀孕，唯一可繁育后代的女性，四层以上的都被集中管理了，剩下六层那些早期姿色条件都差的女beta，虽说不能指望她们再去生，但对女性群体的尊重是一致的，管理局也会因为这些女人的存在而给她所在的家庭多发一点物资。

　　一个女人是一个家庭的粘着剂。

　　又能奉献劳动，又能繁育子嗣，还能带来额外的补给，是什么理由让一个高级技工选择杀死他一本万利的妻子？

　　缇萦跟随秋狄来到现场，刚好遇到巡逻队在处理可怜妻子的尸身，缇萦瞥了一眼，在看到女人黑漆漆的脚后，心脏剧痛。

　　那简直不能称为人，分明是一具骷髅！女人脸上一点肉都没有，颧骨高高凸起，两颊深凹下去，像只没进化完的野猴子，稀疏粘连的发，离这么远都能闻到混合了海肠段和风干酱油的恶臭。

　　她是被重物砸死的，额头有一个大坑，黑色的血从头发丝里流下，那个杀死她的男人，手中还拿着凶器，被管理局的执行官押住，一脸茫然，机械地朝身边人解释：“不是我！我没想杀她，只是想教训她，因为她不听话。”

　　“是她不好！昨天晚上说好的，用老小换补偿金，给老大治眼睛，她答应了，临时又反悔，我想抱着老小去，她不依，追上来打我，咬我的脖子，是她想杀我，我是正当防卫！不是故意杀人！别抓我，我是守法公民，管理员大人，请您查我的磁卡，看我的点数，我工作很好，很卖力，军舰需要我，求你，别把我交给临时法庭，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支持归洋计划啊！伟大的归洋计划，我们老小一定会实验成功，成为最优秀的海兽，比瑞普斯都厉害！各位，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杀人！”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举起双臂，脸上透着诡异的疯狂，大吼：“归洋计划！”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们的鼓励，我就继续写着吧——

 

第72章 信徒

　　他那一声喊的毫无征兆，与其说是突然发疯，不如说是通过宣扬自己支持归洋计划，来割取周围听众的同情。

　　但怎么可能呢？

　　如果下层公民真的对归洋计划没意见，六层的暴乱又是怎么来的？

　　缇萦知道上边在搞和平演变，因为总有惜命的叛徒选择背叛，献祭几个愚蠢又热血的同伴，换得自己活下来，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划算的买卖。

　　可是一个群体中背叛者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有良知的，也有自己的体感，就像麦永爸，即使被施压关了禁闭，也不轻易改变态度。

　　归洋计划就是在消耗人数，转移矛盾，把底层的一半人砍掉，便可节约出更多的资源，大张旗鼓用重金吸引视线，人们很快就会忘记，前几天瑞普斯和海图虫的联合进攻，也会忘记，派出讨伐瑞普斯的小队，已经泯灭于大海。

　　这些伎俩骗得了旁人，骗不了缇萦，时局所致，缇萦并没读多少书，甚至连完整的新娘课程都没有接受过，但家族的熏陶总是绵长深远。

　　缇萦的祖上是外交官，爷爷父亲都从事对外贸易工作，他完全能理解上层颁布一些政策的深意，革命是第一次翻船，第二次或许就在这里，一个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要靠卖孩子来换取生存的金币，身为高级技工，本应有个体面的屋子，却活的和原先七层难民无甚区别。

　　资源的枯竭，待遇的降级，生命得不到最基础的保障，这些事每一件都深刻地敲着人们的心，这种时候，只要一点点火花便可擦出漫天大火，缇萦都已经准备好要充当这星火，然而，就在他举手的一瞬，身后好多人也一起举起了手。

　　大家终于要觉醒了吗？

　　哪怕是抱怨几句不付诸行动，在这样的日子里，给高傲惯了的管理员找找麻烦，也是喜闻乐见的。

　　但他们却说：“归洋计划！”

　　和那个失手杀死自己妻子的男人一样，脸上闪着诡异狂热的光。

　　“支持归洋计划，进化！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