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任雀皱紧眉,转身捏诀,银色光芒从指尖迸发,锁链在空中化为尖刺,直直扎向男人。
电光火石的碰撞间,阿倩呢喃了一句:“妈妈……救我……”
【所以,我赋予你母亲的身份】
一张白色纸条突然在任雀眼前闪过,娟秀字体上染着墨点,白影从车厢顶落下,任雀的动态视力了得,他草草一瞥,便将文字记在心底。
不知怎的,他捏诀的手指微顿,鬼使神差说了出来:
“所以,我赋予你母亲的身份。”
夹杂着梵音的男声在空间中回荡开来,宛如凄旷深山响起无人之处的第一声木鱼,老僧在山巅撞钟,钟声浑厚邈远,惊起飞鸟。
那是任雀的声音,又不是任雀该说的。
万千锁链化作长枪,贯穿了手持巨斧的男人的身体。
血肉迸溅,洒满整间车厢,冰冷的液体滴在任雀脸上。他身上的单薄风衣被血水打湿,任雀垂眼,看见一颗带红血丝的眼珠粘在他的衣角,正不甘地凝视着他。
明晰的指节略微用力,任雀抹掉脸上沾着的血块,锁链软化,绕着他的身体静止休憩。他转回头去,暗着眸色打量阿倩。
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远处的车厢桌子上,她晃着白嫩的小腿,比体型粗壮很多的腿脚充满不协调,脸蛋上多了几块浮肿。
任雀也勾起唇,露出冷酷又无奈的笑。
“咯咯咯——”
阿倩笑起来,癫狂地向四面八方倒去,她的笑声尖锐,只剩掌心的手虚虚抬向任雀,上下摇晃着乱窜。
任雀垂眸,看见了一张凭空落在桌子上的纸条。
【所以,我赋予你母亲的身份】
它静静躺在任雀眼皮子底下,如讽刺的话剧结尾。
“咕呜!咕——!”
“老板!老板!”
“老板——醒醒!”
“不然我们给老板一个嘴巴子,说不定就醒了呢?”
“呜!呜——!”
“你瞪我干嘛,我技术很好的,保证一抽就……”
嘈杂的声音快要把任雀的脑袋挤爆了,他烦躁地摇了下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明亮的节能灯管下,是三个围起来的人影。如溺水人在海底看见的幻影,任雀眨了眨眼睛,逐渐从沉睡的状态下清醒。
然后第一眼,就是芸黄撸着袖子掐腰站在一边,一副准备给谁一个大嘴巴子的模样。
“你要干什么?”
任雀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沙哑地说道。
“啊……我准备…给楚虞展示一下我的肱二头肌哈哈哈。”芸黄摸了摸自己的肌肉,谄媚地笑着道。
任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楚虞正盘在他身边,毫不掩饰眼睛里的担忧。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任雀打了个呵欠,刚想掀开被子,手腕一转,钻心的痛刮过骨骼。他愣了一下,不再移动,抬眼问道。
“老板,从一上车你就开始睡,要不是雌黄给你烧了红枣鸡汤要叫你喝,根本发现不了你中了魇。”芸黄坐在下铺,赌气地鼓起腮帮子。
他中魇了吗?
任雀盘腿坐在床上,脊背弓着,一副疲惫的模样。他露出宠溺的笑,看向雌黄,也看清了他手里提着的粉红翘屁小猪保温桶。
所以无论是在梦魇中还是现实里,最终都逃不过这个小猪保温桶是吗?
他叹息着,发觉身边的环境有些许不同:
干净明亮的卧铺空间只有下上两层,瓷白栏杆用塑料包着,弧形穹顶给旅客最舒适的旅行体验。悬空餐桌上摆着雌黄买回来的食物,整齐有序,颇有大管家的行事风格。
这间卧铺房里只有他们四人,没有多余闲杂人等。
“雌黄,查一下这辆列车是什么时候从绿皮六铺改成四铺的。”任雀用左手接过保温桶,瞥了眼占据大半床位的楚虞,吩咐道。
“这辆车吗?我记得远山冰原这趟线路,是七十多年前改的四铺。”雌黄根本不用查,他经常看一些人类的科技杂志,对国家地理掌握的程度几乎比某些人类科研人员都要熟练。他信手拈来,看见任雀沉了脸色。
两位护法很快去热水间煮面,他们一人托着一桶泡面,尽量带出任雀的份。火车哐嗤地晃着,跑过陡峭山崖,向开阔的星海奔腾。任雀感受到两位护法的气息消失,才慢慢从被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指像泡胀了一般肿起,指甲里藏着赤红色的污垢,细细一截手腕被一道不太清晰的纹路绑着。任雀仔细辨认,发觉是一串串蝌蚪似的字迹,连成一道妖文诅咒。
任雀已经很久没有中过诅咒了,他活动了下手腕,发现正常工作倒没问题,只是灵力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导到右手,捏诀也没有反应。
别说,这妖怪可能一开始就是冲他来的。
他暗笑自己阴沟里翻船,草草思索一阵,便动手去开保温桶。
雌黄的厨艺是监管者中一绝,这也是每年春节许多监管者都愿意来森许山庄蹭饭的原因。香气扑鼻的鸡汤上飘着稀疏油星,任雀不喜油腻,这点雌黄会在做饭时认真规避。
散落枸杞与红枣给鸡汤入味,任雀用勺子舀了一口鸡汤,还没等喝,便听见床脚那只活物发出觊觎的叫声。
“呜——咕呜?”
任雀抱着保温桶,冷然凝着双眼放光的楚虞——这条鱼正以爬行动物特有的姿势在床铺间移动,他抻长了脖子,眼睛虚虚瞄着罐子里的鸡腿,放肆地舔了下自己锋利的鲨鱼牙。
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蛇类在热带雨林里捕猎,令人不寒而栗。任雀把保温桶放在腿间,低头轻声道:“想喝?”
楚虞叫了好几声,点头倒欢实。
“行,先来给我舔舔。”
任雀脸色不变,眉梢一挑,指了指自己刻下诅咒的手腕。
紧接着,他便被这条鱼压在床.上。
别看楚虞是条鱼,整个重量压下来也够普通人窒息,他赤着上身,肩头漫上一层发力过后的粉红。细嫩皮肤上的斑驳伤痕镌刻异样的凌.虐美感,他将任雀压在床上,尾巴卷起他的脚腕,带蹼的手掌扣住男人的手腕。
“Poena?”
水蓝色的卷发在任雀眼前抖着,他敛下眼,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与楚虞嗓子里暧昧不清的语调,仿佛留声机指针与磁盘摩擦。
任雀喟叹着察觉楚虞握住他刻上诅咒的手腕,体温冰凉的海底生物不喜热量,蛮横地攫取活物身上滚烫的温度。他耳边响起旖旎的古怪语言,隔着皮肉,手筋被轻轻舔了一下。
鲨鱼的牙是尖锐的,人鱼的咬合力更甚,楚虞叼着任雀的手腕,缓慢而有节奏地舔舐,牙尖抵在血管上,只要一用力就会血流成河。
诅咒的纹路一碰到楚虞的唾液就开始发热,任雀不耐,抬起一条腿示意楚虞可以滚开了。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楚虞折着胳膊压在头顶。
“呜?”楚虞的发梢垂在任雀脸上,他压住所有蠢蠢欲动的光芒,眼里泛出幽深的暗色。
仿佛千重海底的深渊中,灯笼鱼亮起的一个死亡靶心。
任雀笑了一下,默许了楚虞的动作。
“你果然学坏了。”他说。
他可没有教过楚虞这些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Poena在拉丁文中是“惩罚”的意思。
第7章 比如说摸尾巴这件事,就很挑逗
“根据山巅监狱传来的信息档案,月光海岸的在逃幻觉系妖怪是于念水潮城的海岸边被目击到的,她没有登记在监管者的妖类档案系统中。第一次进入监管者警戒视野是在八十六年前,偷走了海滩的两只椰子。”
吸溜酸菜面的声音颇响,间或掺杂着塑料叉子刮弄纸桶的咔嚓声。
“两只椰子也值得监管者出面侦察?”任雀含糊不清的话音出现。
“是两只念水潮城博物馆摆在满月海岸展览厅的全金椰子雕刻品。”雌黄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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