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窜上心头,他惊疑不定地扫视周遭,心头疑惑。
这是哪儿来的视线,只是一瞥……就让他脊背发寒。
他迟疑不前,贾长老却恍若未觉。
有人突然在道场外高喝佛子的法号,无礼至极,作为主场的太元宗也颇感被下了面子,贾长老一眼看到昙鸢,拱手道:“昙鸢大师,你怎么亲自出来了,实在抱歉,请回道场内安坐,这里我会……”
眼角余光扫到楚照流,他谦逊的话音一滞,嘴角浮现出冷笑:“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
楚照流无聊得直扇扇子,听他夹枪带棒的,有些纳闷,真情实感地发问:“阁下哪位,我们认识?”
贾长老的脸一下青了。
那股视线稍纵即逝,楚荆迟心里再多疑,也只能暗中提起防备,背着手踱步过来,不疾不徐道:“贤侄可能忘了,你十三岁刚突破金丹之时,曾在炼武台上击败贾长老,只用了三招,实乃一段佳话。”
周围:“……”
这嘴也太损了!
腹诽完,再注意到他话中内容,众人顿时齐齐倒嘶凉气。
直至此时,他们才想起,这个面色苍白柔弱的废物美人,在灵脉寸断、沦为笑柄前,是踩在所有所谓“天才”头上的人。
这位贾长老,也是被踩得很惨的一个。
贾长老的脸又青又黑,隐约泛着点红,非常五彩斑斓。
楚照流略微回忆了一下,他那时候轻狂得很,手下败将太多,还是没什么印象,便将此人抛到脑后,挂上丝虚伪的笑:“哎?我才注意到,楚家主也在这儿啊,别来无恙。”
楚荆迟也笑了笑:“托你的福,很好。贤侄是来天清山听禅会吗,这几个小弟子不长眼,也敢拦你,随我进来吧。”
楚照流笑得灿烂:“不了不了,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我站外边就行。”
贾长老刚被楚荆迟轻描淡写地掀了丢人老底,但楚荆迟他又不好开罪,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将羞恼发散向楚照流,闻言眼里流露过一丝快意鄙夷,冷嘲热讽:“没想到楚大公子还有这等自知之明,彼时是彼时,此时是此时,能清楚自己的身份,幸莫大焉。”
楚照流颔首赞成:“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不想屈就自己。”
贾长老愣了几瞬,勃然大怒:“楚照流,你好生狂妄!”
“贾长老,请勿动怒。”
一句温和的嗓音自身侧传出。
贾长老从昏头的怒意中回神,才想起昙鸢还在身边。
让佛宗的人见到这样莫名其妙的闹剧,他多少有些尴尬,绷着脸道:“让大师看笑话了,这般粗鄙无用之人,我们也不必与他多言,在下这就叫人把他赶下山。”
昙鸢对现场的气氛没有察觉,嗓音清润,听起来很舒服:“实在抱歉,楚施主是来寻我的,倘若有无礼之处,贫僧代他赔不是。”
顿了顿,他看了看被拦在道场外的一众修士,露出丝不赞同的神色:“既是说佛听禅,贫僧觉得,将这些道友阻绝在外,不是太妥。”
贾长老愣了愣,下意识道:“昙鸢大师说得是,哈哈,是我们考虑不周,这便撤了结界。”
昙鸢朝他微微一笑,这才转向楚照流:“许久未见了,你还没同我说,叫我出来做什么?”
许久未见?
贾长老愕然睁大眼。
楚照流和昙鸢还是故交?
周遭明的暗的掠来无数视线,楚照流不欲多言,眯着眼笑:“一点私事,比较急。你要先参加说禅会么?”
昙鸢神色一肃,向贾长老行了一礼:“贾长老也听到了,突有要事,贫僧实在不便多留,还请长老代贫僧向其他诸位赔个不是。”
众人:“……”
怎么楚照流什么都还没说,他的事就是要事,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楚照流这是哪儿来的天大面子?
就算他曾经确实是绝世天才,那也只是曾经啊。
他有礼有节的,态度格外谦和,贾长老张口结舌:“昙鸢大师,这……”
昙鸢的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拒绝:“贫僧这便失陪了。”
楚照流笑嘻嘻地给贾长老抛了个飞眼,看后者气得脸红耳赤却敢怒不敢言,才飞袖甩出个法器。
核桃大小的东西迎风见长,眨眼就变成架能容纳几人并坐的鎏金华盖马车,充当坐骑的,是两匹画得栩栩如生的神兽麒麟剪纸,足下踏火,威风凛凛。
消停了会儿的楚荆迟又开了嗓:“哦?这是二弟为你做的代步法器吧,瞧着倒是挺有意思。”
楚照流摇着扇子的指尖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楚荆迟总是悠悠的,语气不紧不慢:“下月楚家祭祀大典,莫要再缺席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微微一叹:“你爹娘的墓,这些年都没人扫。”
楚照流的眉心跳了跳。
谢酩半眯了眯眼。
刚刚这一瞬间,他很清晰地在楚照流眼底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杀意。
但是楚照流没有发怒,反而抿唇一笑:“我爹娘还活得好好的,自然不必扫墓。不过若是大伯父的墓,侄儿定然来扫。”
楚荆迟仿佛没听到后半句:“贤侄真是固执啊,不过看来,你是答应回来了?可喜可贺,下月初三,莫再迟了。”
回应他的是马车飞起时激荡的尘灰。
这架马车的速度虽不及御剑,但只消片刻,天清山也被彻底抛到了脑后。
楚照流没有看上去那么气定神闲,闭眼压了压心底腾升的烦躁暴虐,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慢慢睁开眼,看了眼昙鸢,心绪已然平复:“还不快谢我帮你脱困?太元宗这办的是哪门子说禅会,说利会还差不多,你居然肯来这种场合。”
昙鸢无奈道:“闭关多年,家师要求,不得不尊。”
楚照流啧了声。
昙鸢十来岁剃度,几百年来,一直待在佛宗修行,几乎足不出户,心性纯稚,与宗门感情极为深厚,尤其听师父的话。
在楚照流看来,这是非常稀奇的。
佛宗的人未免也太宝贝昙鸢了,虽说天生佛骨确实稀奇,但不让人有点历练机会,终究是纸上谈兵,怎么成长起来?
不过也是因此,两人虽然年龄相差较大,相处起来却没什么隔阂。
他笑嘻嘻地往前一凑,手指勾起昙鸢下颌,跟个调戏良家的纨绔似的:“那你直接跟我走了,不怕得罪人?”
昙鸢知道楚照流坏心眼,一动不动,端庄盘坐着,一本正经道:“既是你开口说的事,定是要事,孰轻孰重,贫僧分得清楚,当以要事为先。”
楚照流哈哈一笑:“说得好!我的事,自然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谢酩:“……”
谢酩冷着脸一伸手,拎猫似的,拎着楚照流的后领,把他逮回来坐好。
昙鸢的目光顺着转过去,落在他身上,态度谨慎了几分:“这位施主是?”
谢酩幻化的这副形貌普普通通,丢进人群里就会泯然众人。
但他本人气质佳绝,纵然顶着这么张毫无特色的脸,安静坐在一侧,但凡有点眼光,也不敢忽视。
楚照流扯扯领子,漫不经心道:“路上买的穿衣小厮,如何,看着还行吧?”
昙鸢凝望片刻,神色肃穆了三分,摇摇头:“又在胡说,你如何把天下第一人的离海剑尊买来当穿衣小厮了?谢施主,久闻大名。”
佛宗与谢酩的矛盾不小。
当年大战之时,谢酩杀的不止是妖,还有许多或被要挟、或被诱惑叛变的修士。
对于这些人,佛宗主张将他们关进幽狱,诚心思过便可,上苍有好生之德,非罪大恶极者外,人人皆有悔过救赎的机会。
谢酩的态度却截然相反,铁血冷酷,手起剑落,一个不留。
大战后期,妖族势弱,溃散奔逃,谢酩一人一剑,从北方烟霞,一路追杀至夙阳的南海边,血水染红海水,血浪拍案,几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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