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一股怒意,但是这怒意又因为自矜身份显得不那么真切:“他应祁是谁!竟然说出这般无知狂妄之言!真真艰险小人!”
邓导一听这台词眼睛就亮了亮。
不仅是因为苏星河本身嗓音条件好,更是因为他的情绪拿捏得挺稳。
武钰虽然少年时性格稍微冲动了一些,但纵观他的一生,除了弑父杀弟之外,他一直是崇礼之人,在外人面前,即便再怎么生气,也几乎没有不顾身份的时候。
前几个演员虽然也都琢磨到了这点,但是表现力上比苏星河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赵立也觉得苏星河这台词不错,他对导演道:“不如就让他演一段?”
导演点头:“也好。”
于是苏星河拿到了剧本中的一个片段——因为皇帝太过宠爱小儿子,武钰在房间里发脾气。
史书上记载,武钰这个人,在十三岁那年吃了一次大亏之后,就彻底一改小时候的骄纵,对外一直是以谦和有礼示人。
但他到底是个有脾气的、而且脾气还挺大的太子,再加上这个时候城府还不算深,所以才会关上门发脾气。
苏星河思索了半晌,就进入了状态。
在他的理解里,武钰这时不是单纯的吃醋,也不是单纯的发怒,他的怒意里除了不满和嫉妒之外,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恐慌。
尽管他的弟弟们还小,但是二弟的母亲是家世正盛的皇贵妃,三弟的母亲又是备受宠爱的贵妃,而他的母亲早亡,外祖父也前几年过世,母家现在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人。
不管是外朝还是后宫,他都没有任何助力。
他能依靠的,只有他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却不止他一个儿子,而且未来会越来越多。
这种认识一下子打碎了他的自信和他的骄傲,因为他自己都不敢说,他的父亲会永远最疼爱满意他。
苏星河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他的表情并没有很夸张,只有眉目间能看见一丝丝怒意。
这种表现,虽然说也不错,但是和其他几人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竞争力。
导演有点失望,因为今天的试镜,虽说试过的人都不错,但是真正达到他要求的,他还没找到。
本来以为这个小年轻能给他惊喜的。
导演刚想叹气,就见苏星河抬起了眼。
苏星河的眼睛确实好看,好看到所有面试组成员都觉得惊艳的程度。
但是此刻他的那双眼睛,却不仅仅只是让人觉得好看。
因为透过那双眼,彷佛能看到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不是单纯的怒火,也不是单纯的恐慌。
这是一个人在瞬间打破固有的骄傲和自信之后,燃烧起的火焰。
这一刻的武钰,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虽然是太子,但是太子这两个字,不过是摇摇欲坠的名分而已。
因为除了名分之外,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支持者,没有权利,没有力量。
就连过往他依仗的宠爱也在慢慢失去。
这样的空中楼阁让人害怕,让人恐慌,也让人愤怒!
他的父皇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他废掉。
所以这团火焰里,夹杂着的是武钰坠到谷底之后,从心里燃烧起的一腔孤勇。
他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但他知道,除了这一腔孤勇之外,他什么都不能依靠。
这其实是武钰在13岁后的第二次蜕变。
这只记录了片段的剧本上没有写,史书上也没有写,所以前几个准备充分的演员,都没有表现出这份醒悟。
但是苏星河做到了。
导演眼睛亮了。
他甚至很想问一问,苏星河为什么会选择这么演。
为什么会选择在诠释愤怒的时候,用这么复杂的心绪。
赵立眼睛也亮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写在剧本里的小武钰活过来了。
苏星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么演。
或许是因为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觉得只有愤怒和恐慌是不够的。
能在那样艰险的环境里登上帝位,能从容的笑对天下人的指责,能让史官将真实的历史记录下来,这样一位帝王,在他年轻的时候,又怎么会是一个仅仅只会生气的人?
愤怒对武钰来说,是非常无用的一种情绪。
愤怒里催生的勇气,才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养分。
苏星河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位帝王,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用自己的想法来诠释。
就连试镜秋玄,他都没有这么迫切。
所以当他表演结束,看向面前坐着的面试官时,那双眼里的光,几乎和前一分钟的小武钰重叠了起来。
导演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就是他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场戏
苏星河并不知道自己的试镜结果。
不过他觉得应该不错,因为导演还指导他了,甚至编剧还说了好几本书,让他回去看看。
如果导演和编剧不满意他的话,应该不会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吧?
章青闻言眼睛就亮了,她的想法和苏星河一样:“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去汇报秦总。”
秦暄早就知道了苏星河今天试镜,甚至比章青还要关心结果,刚刚才给苏星河打了电话。
所以不用章青汇报,秦总已经知道了这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只不过秦暄给苏星河打电话并不仅仅是因为试镜的事情:“之前我把那双红绣鞋送到了长春观,长春观的道长想要见见你,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苏星河一口就答应了,A市的长春观他也是知道的,因为之前师父提起过几次,好像师父和长春观的某位道长关系还挺不错。
能有和同道交流的机会,他也很高兴。
同一时刻的长春观,不少道长们正聚在一起。
“按照秦施主的说法,这女鬼戾气之浓,算是近年来也少见,也不知道那中曲村发生了什么。”
末法时代,魑魅魍魉已经不多了,即便有鬼,许多鬼都无法对人类造成伤害。
比如秦暄,他阴阳眼这么多年了,虽然日日被鬼缠,但是这些鬼最多吓吓他,用阴气腐蚀他的阳气,没有一个能像这个女鬼一样,不仅在人面前显了行踪,甚至还能控制阳间的东西。
那大门那么厚重,一般的鬼是决计没有法力把门关上的,更别说还影响了院子里的电力和信号。
“不如我们兄弟几人结伴去那中曲村看看?”有人提议道。
众人都看向王道长,他是长春观的观主,更是所有人的长辈,这事理应由他决定才对。
王道长却是没有立刻答案,而是道:“等秦施主带来了那位苏小友之后,我们再仔细问问苏小友情况。”
一听他提起苏星河,大家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这位苏道长不得了,竟然一个人把这个厉鬼制服了。”
“换成我们师兄弟,恐怕都要很费一番功夫。”
“别这么高看自己好吗,这不是费工夫的事情,这是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
几人干脆就互相吐槽了起来,吐槽完了有人才问王道长道:“师兄,这苏道长什么来头?怎么过去从来没听说过?”
王道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只是苏这个姓让他想到了许久没有联系的那位苏道长,只是从年岁上来说,这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他认识的那位苏道长,如今应该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
而这位小苏道长,还不到二十岁。
“什么?!”众人一听就惊了,几人面面相觑,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才二十岁!”
二十岁就能对付这样的厉鬼,说是天生奇才也不为过。
要是放在数百年前甚至几十年前,那都有可能,因为灵气未尽,但是现在嘛……
他们长春观也算是A市扛鼎的道观了,都没有这样的天才。
所以他们完全无法相信这位小苏道长还不满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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