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看到杜程这样活泼,心里也挺高兴。
这个新神太寂寞,寂寞会扭曲一个人的心灵。
“去吧。”
“这里有我们看着。”
“嗯……”杜程脸上露出微笑,“我会时时注意这里的。”
人间的日子,好似过去不久,等杜程再上去时,才发现已经又过了至少三四十年,上头的风景都变了。
古墙抽出了三生石那一块后,现在已经彻底不见,市中心的景色开阔又明朗,杜程站在原本墙的位置,笑容清浅,“还记得这里吗?你抓着我到这儿来认我的原形。“
他自言自语,因完全没有存在感也就没有引来路人奇怪的目光。
姬满斋不在了,他反而活成了姬满斋的样子。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没有得到小花苞的回应,杜程叹了口气,把小花苞放在自己肩头,让他能晒晒太阳。
“喂……”
在翻山印里挨着火烧的九尾狐忽然道:“人间过去多久了?”
杜程不理他。
“是不是三十七年?”
杜程摸小花苞的手顿住,他拿出命盘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年。
没想到九尾狐竟然在翻山印里将时间算得这样清楚。
“你既然来了,去看看他吧。”
“看谁?”杜程反问道。
九尾狐恼羞成怒,“你明知故问!”
杜程又不理他了。
九尾狐的嘴恨不得比三生石还要硬,杜程不吭声,他艰难地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服软了。
“唐芙。”
第81章
贫穷像个幽灵般如影随形地追着唐芙,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生活,却依然穷困潦倒。
“唐叔,你这材料缺了, ”社区志愿者为难道, “今年这个名额本身就很紧张, 上面审核特别严格,不好意思啊。”
“好好, 没事。”唐芙已经年逾七十, 身体还算硬朗, 头发倒是白了一大半,把桌面上七七八八的材料都收好放在文件袋里,一张一张地清点,他眼睛有点老花了,举着那些纸张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这次申请社区养老院又少了一张材料。
到年龄之后, 他陆陆续续申请了三次,每次都失败了。
这是第四次。
不算最糟的一次,到最后只缺了一张材料, 算是运气好的。
说不定下次就能成功了。
“唐叔, 成了吗?”相熟的保安跟他打招呼。
唐芙摆了把手,乐呵呵道:“缺一张材料。”
“哎呦,我说您真是……”
“呵呵,没事,”唐芙挥了挥手,“下次再来。”
“去下棋不?今天棋牌室空调修好了。”
“不了不了,我去公园逛逛。”
上回他去棋牌室坐了一会儿,没两分钟,棋牌室的空调坏了, 把大家都给热坏了,唐芙从此不再去棋牌室,怕给他们惹麻烦。
公园里树木茂密,唐芙找了个树下的长椅坐下,一手拿着草帽扇风,文件袋搁在腿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个拳头大的饭团。
这是昨天便利店里的小姑娘给他的。
小姑娘好心肠,看他一个老人家,孤家寡人,整理过期食品的时候,总是预留一点刚过期的食品给他吃。
揭开包装,唐芙嗅了嗅,没坏。
在社区跑了一上午,他是真饿了,一口咬下饭团,他眯了眯眼,这个饭团好吃,里面有肉松,饭粒也有味,米饭软,好消化,吃一个,能顶到下午。
唐芙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团,他人安静,坐在树下,呼吸都慢悠悠的,怕人的鸟儿飞下来,在他的脚边跳来跳去。
唐芙从饭团上掰了一点,想了想还是塞到了自己嘴里。
现在吃饭倒是不成问题,就是住的问题,真的是很尴尬。
年纪大了,房东不肯租,社区养老院申请没通过,外头的养老院太贵住不起,现在他是居无定所,今天晚上还得找个地方过夜。
最近天太热了,唐芙慢悠悠地吃着饭团,身上一股一股地冒汗,出的汗太多了,唐芙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人老了,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唐芙嚼饭团的动作变慢了。
真怕啊。
怕哪天真闭上眼睛,下辈子就不记得了。
树荫下,老人背影佝偻,鸟儿似乎也觉得他实在无害,飞上他的肩膀蹦蹦跳跳。
“想去吗?”
杜程低声道。
翻山印火焰翻滚,动物叫声尖锐凄厉,不断地嘶吼着。
杜程安静听着。
“你现在的心情,就是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当作工具的妖怪与半妖的心情。”
没有珍视的事与物,太过自私的九尾狐欠缺了这一课。
杜程不生气,或许这就是成神的意义。
“我做错了……”
“放了我……”
“求你……”
九尾狐的声音里终于再没有半点虚假和傲慢。
杜程碰了碰胸口的小花苞,“你说呢?”
小花苞安安静静。
杜程自言自语,“如果是你,应该也会给犯错的妖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唐芙吃完了一整个饭团,喉咙都干了,收拾好垃圾,起身惊起了一片鸟,膝盖酸疼发麻,弯腰又定了一会儿,才慢慢站直,脚步刚迈开,裤腿却被拽住了。
唐芙低下头,眯了眯眼,老花眼里一片雪白。
毛绒绒的小动物咬住了他的裤管,不知道是野狗还是野猫。
他知道他还挺招小动物喜欢,于是微笑着慢慢蹲下,“小家伙……”
视线越来越清晰。
动物的模样印在了眼中。
这是一只小狐狸。
第82章
九尾狐从诞生起就是灵兽, 妖界中最有灵气的存在,一开始就有了人形,他没有吃过其他妖怪修炼的苦, 浅薄地认为不能成仙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痛,就让他也把该尝的酸甜苦辣也全尝一遍吧。
老人佝偻着腰, 将小狐狸抱在怀里, 他没说什么, 只是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回首看到阴影下的杜程, 对杜程深深鞠了一躬。
杜程招了招手, 面色淡淡,“你说, 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呢?”他低头看一眼胸口的小花苞, 随即睁大了眼睛,把小花苞捧在掌心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长大了。
虽然就一点儿,但确实长大了。
杜程捧起小花苞,让阳光照射在他手上,他眯起眼笑了笑,果然,晒太阳是有用的呢。
城里多了间不起眼的花店, 老板身材瘦削,喜欢戴帽子, 总是坐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猫一样地晒太阳,有客人来了,他也不起身,指指门口的牌子——明码标价, 自行付费。
有客人怀疑老板可能是个哑巴,心生同情,呼朋唤友地过去照顾老板的生意。
公司要办年会,一车子的人来买花,老板还是照样,懒洋洋地一伸手。
天气冷了,他穿得还是不多,一件薄大衣,黑色的帽子盖在头顶上,手上倒是戴着手套。
有人觉得好奇,拿花的间隙偷偷看他,发觉这老板还挺有情调,在心口别了朵金色的小花,那金色很纯正,一点也不俗气,远远看去是个很漂亮的胸针模样,风一吹,花瓣随风摆动,那人这才发现老板心口的竟然还是一朵真花。
可惜她在店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同款。
同事说老板是个聋哑人,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只在临走时对老板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干净明快的声线传入耳中,女孩惊讶地回头。
老板坐在躺椅里,帽檐低低地压着整张脸,似乎已经睡着了。
女孩坐上车,对叫她来的同事道:“这个花店的老板好像不是哑巴啊。”
“说什么呢小叶,”同事道,“我可是这里的常客了,就没听见他说过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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