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疼,他晕眩,他手脚失衡,他夜半无脑波也无心跳……可他身体无恙,他一切健康。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啊!”
第一次,祝微星受不得袭来痛苦,抱着头,痛呼出声,生理心理,外在内在的双重逼仄,像锋利的十字两端,从他头顶和心口贯穿。
应呼叫铃来给病人换点滴液的神外小护士一进门就看见摇摇欲坠的青年。
小护士一惊,冲进来扶人。
一靠近,反被青年紧紧抓住。
祝微星张大眼,明晰的眼白染上细细血丝,呼吸急促着问:“三号床那个叫……魏达的病人……怎么样了……”
“啊?”神外小护士怔然,细看几眼,将人认了出来,“祝微星?你又住院了?你问魏达?胖大婶的老公?”
祝微星艰难点头。
神外小护士莫名,但还是答道:“他去世了,你在的时候第一次手术成功,两个月后第二次手术却出现了并发症。”
祝微星攥着她的手一紧,表情都微微扭曲。
“什么……时候”
神外小护士回忆:“几周前……十月中旬左右,二十号?具体我记不清,昏迷几天就去了。”
二十号左右……不就是自己梦到僵尸医院和青脸人老魏那几天?
梦境映照现实,时间榫卯契合,再不是一句巧合……能生搬硬套。
陷入昏沉黑暗前,祝微星发着抖想,溪底利石终于割碎了我的脚,或许更早,血泡就布满脚底脚面,溃烂见骨,让我再也走不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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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度回笼,他在顶层VIP病房的床上,睁开了眼。
天已黑,房内昏暗,只床头一盏小灯幽静氤氲,是和煦温暖的明黄,在祝微星看来,却比墨黑深蓝更暗更冷。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有种没来由的熟悉,这感觉恍惚一瞬,又刹那散离,近乎错觉。
祝微星瞪着虚空良久,僵硬撑坐起身。
下床时双腿还软,扶了把床栏才不至摔倒。这让祝微星想到刚醒来时那段日子,乍到混沌新世界,孱弱茫然,对周遭一无所知。而三个月后的现在,他以为自己融合适应,渐入佳境,却被一夕之间打回娘胎。
脑内闪过无数科学借口理由来解释眼下诡异,可他像个临考惧场的差生,找遍公式,挠破头皮,无一能套用。
异象从来只有零与无限,当察觉一个点有怪,自然会猜忌一条线有没有诡,然后怀疑整面,怀疑整体,怀疑他人,怀疑自己,最后怀疑生活怀疑世界。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他在现实还是梦里?他活着还是死去?又或是本没有现实也没有梦,没有生也没有死。没有祝靓靓也没有祝微星。一切只是臆想,是虚无,是空气。
祝微星一直仰赖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信念即将崩溃。他站在悬崖边,找不到拉他的人,
趔趄着走了两步,终无力软倒,顺着墙滑下,祝微星埋下头,蜷缩起手脚,无助又恐惧地抱紧自己。
涣散间,砸在脚边的手机不断闪烁,迷糊看去,熟悉的问号现于屏幕。
问号,问号,祝微星的心里此刻也充满问号。
我是人是鬼?我是死是活?我是不是祝微星?我……到底是谁?
疑惑无数,条条索命,却无人解答,无力解答。
抖着手想将电话推远,却无意触到按键进入聊天页面。瞬间,密密麻麻的问号充斥眼前。
祝微星一呆。
最早一条信息来自下午,祝微星正和何灵说话,未发现。
后一条信息间隔几小时发出于傍晚,但祝微星去了神外游荡,又未发现。
一连两条没得到回复,可是微信那头的人从没得到过的待遇。对方情绪逐渐激烈,开始每隔一小时,每隔四十分、二十分、十分的进行问号攻击。
直到现在,这几十条信息才被从昏迷醒来的祝微星察觉。
那快拉不到底的一行行一列列,是不耐,是暴躁,是讨人厌的幼稚偏执,却也是担心,也是介怀,是难以忽略的牵肠挂念……
有人在因为没得到他的回复与关注而生气着急。
祝微星忽然鼻酸,如果他的生活是假,生命是假,世界是假,独这个人也该是真,因为凭自己的想象,虚拟不出这样一股热烈鲜活的能量,无畏极寒寂夜,胜于苍穹宇宙,不毁不灭。
在又一条问号送到前,祝微星划开信息栏,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不到一秒时间,那头接了。
没有表现出满身颓然,祝微星出口的语意平静浅淡,只一点尾音泄露出颤抖,不细听,难发现。
他说:“姜翼,根本没人在红光小城的水灯上动过手脚对不对?灯会灭,因为我。”
第73章 跟我回家
名医老徐瞧着眼前的偏瘫男青年, 在那儿单手打字身残志坚一下午加一晚上了。
本以为中途三小时理疗能让他消停,结果手脚才能动,又开始不老实。抱着手机讨债一样不停发消息, 也不知谁那么倒霉欠他钱。
后头接一电话, 表情瞬间凝重, 问了两句人在哪里,手机一扣,下床提包就走。
坐在摇椅上看报纸的老徐头也不抬的骂:“你是真不想好了。”
姜翼脚步不停。
老徐疑惑:“你们老宁求我给你治伤,我以为你对你的人生梦想还抱期望, 原来你早放弃了?”
“别演了,台词太差, 耗三天还不够你拿我练手?真能治用浪费这些年?”姜翼才不受他这套干扰, 走得头也不回:“人生梦想是什么破玩意儿,就算我真有,你又知道我期望什么?”
门被咚一声摔上, 老徐医生待余音震颤将歇,才从报纸里瞥一眼过去,笑出声来。
“哼,心上人……还真有?”
C城离U市几十公里,开车两小时能到。姜翼去时不便没骑重机, 回来打了辆出租,让人把油门踩到一百三, 九十分钟就到了中心医院。
一路上到顶层已过了探视时间,病区门合着, 外头进不去。
姜翼透过玻璃看了眼门后接待台上趴着休息的小护士, 又探出窗外瞧了瞧同层病房阳台,果然在一间未拉窗帘的室外发现一个单薄人影伫立。
姜翼思考一秒, 转身下楼。
祝微星伏在病房阳台的栏杆上盯着虚空出神,夜半的中心医院幽翳森沉,袭来的风已亮出了冬日的锋刃,贴着人一下下剐蹭。
但祝微星却不冷,又或是已趋近麻痹,肉体随神思一道僵化冻结。
忽听身后有极轻的落地声,不等他警觉去看,一条手臂自后方揽过,将他大半俯在栏外的身体捞了进来。
后背与一道厚实胸膛轻撞,祝微星茫然回头,便见理该位于几百公里外的脸竟出现在眼前。
一个多小时前自己和他打电话,那句有关水灯的问题,对方未答,转而问自己身处哪里。
祝微星认为就算姜翼真大发慈悲前来探视,等他回来自己也早已出院,便报了医院地址。
那人听后挂了机。
谁曾想,祝微星不过发个呆,转眼电话那头的人已天降般到近前。他不是在X市?怎么会回来?还那么快?
“比赛完了?提早返程?”除这个理由,祝微星想不到其他。因为太意外,他仍站在原地,都忘了与对方拉开距离。
姜翼也没退,手从背后还扶在祝微星胸口,隔着浅浅一层病号服,只觉指下人透出冰一样的温度。
“没完,没意思,想回来。”他一贯能把没道理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怎么进的顶层?”祝微星又问。
姜翼嫌他大惊小怪:“楼上有人,楼下却没人管,阳台那么宽,一拽就能翻上来。”
祝微星不语,只怔怔盯着他,仍是反应不过来。
姜翼没得回答,收了收手臂,和对方贴得更紧,故意流里流气问:“太想我?看到我高兴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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