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49)
“嗯。”男人应声,“他让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谢临泽紧紧蹙着眉,站在这里已经听不见青辞的笑声,可那些如影随形的黑暗仿佛又卷土重来,如同深陷囹圄,只有许延的怀抱提醒着他一切已经过去了。
许延清楚地知道青辞在他的心里就是一根刺,扳着他的肩膀和他对视,“告诉我,若是没有庞清的缘故,你会杀了青辞吗?”
谢临泽静了下来,目光复杂,“我不会手下留情,青辞到今时亦是如此,我和他之间容不下任何余地。只不过,到了这一刻,我已经不想再去过问他的生死了。”
“他做了那样的恶行,每每面对你,却用诸多借口掩饰,踩着你的软肋得胜,你就不想亲手杀了他吗?”
许延的话就像一把锐利的钢刀,迎面而来,无处可避。
谢临泽的喉结艰涩地动了动,“曾经在太玄殿,无时无刻我不在想着杀了他,但是到了现在,我已经能掌控他的生死,却一点都没有这种念头了……”
他顿了顿,无奈地自嘲一笑,“我如今……只想忘了过去的事。”
见到他这样,许延的心脏泛起一阵疼痛,一股酸涩从胸腔里腾起,伸手把谢临泽抱紧在怀里。
曾经温情美好早已被血淋淋的背叛消磨殆尽,前尘往事太过黑暗,不如抛个干净。
许延附在他耳边说:“你说的对,临泽,与青辞有牵连的那些事情早该忘了,等季函审讯出来,我来杀了青辞,他的尸骨和一切都会埋葬。”
谢临泽的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轮廓,片刻点了点头。
“好了,走吧。”许延偏过脸,吻了一下对方的唇角。
谢临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情绪整理平静,拍了一下许延的胳膊,“你不松开怎么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许延直接把他打横抱在怀里,谢临泽惊愕地瞪大了眼,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脖子,以免摔下去,“又没磕着伤着走不了路,你做什么?”
许延伸出手,把怀里男人的头发揉乱,“不想松手。”
许延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绕过长廊,两个人回到住处,谢临泽往床上毛毡一躺,他今天在屠宰场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一会儿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酸,忍不住泛起困意,揪着许延的袖袍,“我先睡了一会,等一个时辰喊我起来。”
许延点了点头,他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看着他陷入沉睡中,眼睫随着呼吸微微发颤的样子。
就这样两个时辰后,季函那边传来了消息。
第98章 危机
青辞身上残缺不全的佛罗散发作, 并不像谢临泽那般失去理智,蛊毒进入他的四肢百骸,如同巨力碾压骨骸, 刑讯审到一半, 他便因为剧痛昏厥过去。
到了晚上,谢临泽许延和季函三人坐在庭院里喝酒, 算是一场简单的庆功宴。
旁边侍卫扣押着青辞,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铐着, 浑身肮脏, 侍卫按住他的肩膀, 他只能跪在地上垂着头,漆黑的长发散落鬓边,看不清究竟还有没有神智。
“趁着赫连丞还没有离开王城, 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回大昭,稳定住朝堂的局势,派穆河先去岭北,我们暂且等不了庞清了。”谢临泽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对季函叮嘱道。
院里流动着馥郁的酒香,树枝上覆盖着不化的白雪,季函点头, “赫连丞让运送粮草的车队先行,军队也前去救援难民,他这会儿在交待王城事务,估计最迟明晚便会出发, 安顿难民实是一大难事,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你们留在王城里要当心。”
“这宫里都是赫连丞的人,不用担心。”谢临泽说,“你带来的人马都折损的差不多了吧?走之前问赫连丞要支卫队护送。”
计划虽如此,但派去的侍卫回来传话,说是赫连丞带着车队已经到王城门口了,从接近岭北的谷峡走,顺道带上季函。
几人都没有想到赫连丞走得这么快,不过跟着他回岭北的确更为妥当,匆匆送走了季函。谢临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一行车队渐渐远去,夜里寒风呼啸,几点寒星如银砂缀在天际。
他的身边站着许延,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眼下的局势从绝境走来,一切都慢慢地好转起来,沉甸甸的心头渐渐轻松。
“巫医说佛罗散差不多已经炼成了,最迟也不过三天,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走了。”许延偏过头看着他。
谢临泽在夜色里笑起来,“从北娆一路南下回到离镇,这个寒冬也该过去了。”
许延朝他伸出手。
他把手放在许延的手掌里,被冻凉的指尖立刻温暖起来,蔓延至心里。
两个人下了城楼,远处却逐渐火把大亮,无数人在四处走动,似乎是巡查着什么,有侍卫匆匆跑过来,焦急地用一口北娆话说:“青辞人不见了,关押他的士卒全都被他杀了!”
谢临泽顿时脑中一嗡,一股寒栗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许延最先反应过来,命令道:“关闭宫门,派兵在宫墙四周把守,他中了佛罗散,一定还没有出宫!时间还来得及,调遣士卫抓住他!”
侍卫应声,刚走一步,却听旁边的谢临泽道:“一旦见到青辞,格杀勿论。”
许延不由看向他,谢临泽脑袋里面一团乱,直觉会出岔子,踉跄着步伐去牵马,却撞上了一个守城的士卒,对方摔倒在地,头盔一歪,竟然是张中原面孔。
谢临泽心中一凌,许延上前一把抓住士卒的前襟,“你是何人?怎么混进来的?!”
那士卒一见谢临泽和许延,想逃跑却被抓住,颤抖着向后缩去,显然是清楚他们的身份,“我……我……”
谢临泽倏地抽出佩剑,悬在士卒的脖颈上,“你是青辞的人对吧?他派你来北娆做什么?”
士卒面对利刃颤抖得更加剧烈,连忙畏缩开口:“不要杀我,我都说!是国、国师他让我们来传信……”
“什么信?”谢临泽刚刚问出这一句话,忽然听见脑后传来利器破风声,连忙侧身一避,一支冰冷锋利的箭羽飞下,势若破竹般洞穿了士卒的脑袋!
士卒的嘴角涌出大团大团的鲜血,再来不及吐出一个字,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顺着箭的来路望去,只见城墙伏着一个刺客,射杀了士卒后见自己被发现,飞速转身向外逃去。
谢临泽正要追上去,许延按了一把他的肩膀,“他们应该都是来救青辞的,我去追!很快回来。”
说完他一跃飞身掠上石阶,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谢临泽看着他离开,转身去翻身上马,朝王宫的方向的赶去,不断想着方才那个士卒话里的意思,青辞让他们传信,传什么信?传给谁?
无数思绪混乱错杂,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北娆有什么要紧事可传——只有才出发的赫连丞和季函。
他猛地一勒马,座下骏马立刻发出长长一道嘶鸣,抬起头他已经到了王宫门前,黑岩所砌的宫墙上立着一道人影,远处侍卫正围追而来,城墙底下是几个巡守的人马,正喧哗着大喝,无数火把在夜色里摇曳。
谢临泽一眼便看出了那人是青辞,他策马冲去侍卫堆里,不等对方反应,一把夺过去对方的弓箭,将箭矢搭上弓弦,对准上方的人影。
隔着高高的城墙,似乎是察觉了这边的动静,青辞向下看去,紧接着对于危险本能的意识让他退了一步,一道长箭穿云破雾直直逼近,险险从他的身前划过。
下方的谢临泽已经搭上第二支箭,拉弦而满月,正要射.出去时,他看见青辞抬起手,袖袍下是一只信鸽。
箭尖出现了晃动,在两者之前游离,谢临泽咬紧牙关,一旦青辞松开手,他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射中信鸽,可一旦信鸽飞走,也就意味着情报会传出去。
青辞像是非常清楚他的犹豫,松开手将信鸽放飞出去。
扣在指间的弦一松,箭羽飞射在夜空中,那一瞬间箭尖离扑飞的信鸽极近,却只带下来几片羽毛,信鸽一受惊,扑展着翅膀飞向更高处,身形湮没在浓重的雾气里。
落空了。
谢临泽的心底彻底地沉了下去,几乎能够想象到青辞此刻脸上的笑容。
一伙侍卫赶上了城墙,人影缠斗一起,谢临泽闭了闭眼睛,或许还来得及,信鸽飞不远,许延还在城门那边,可能在刺客的手里截下信件。
他稍稍稳下心神,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青辞,扔开弓箭,他飞快策马冲进宫中,侍卫们惊叫着向两边退开。
谢临泽身形从马背上跃起,脚尖一点,踏上石阶,几个起落不过数息之间,他落在宫墙上,衣袂在风中翻飞,手里佩剑已经出鞘,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青辞还带着满身的伤痕,正和五六个侍卫缠斗,若是放在他没有受伤的时候,这些人不可能在他手下撑过一招,此刻他左右掣肘,没有痊愈的伤口裂开,但仿佛感觉不到一般,持剑挡住侍卫的攻击。
他看见了谢临泽,手上动作不停顿,眼睛饶有兴趣地紧紧盯着对方,“阿泽,你来了。”
“都让开!”谢临泽对侍卫们厉声喝道,脚下一镫石壁,整个人临空落下,剑势带起一道雷电般的寒光,裹挟锐利至极的罡气,重重刺向青辞的胸膛!
以青辞现在的状态根本躲避不开,他本想以剑别开,但却低估了对方的力道,两剑剑锋互相交抵,摩擦出极其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剑锋深深刺进了青辞的肩膀,血液向四周飞溅。
剧痛如焚烧一般卷袭着神经,青辞喘了一口气,再也站不稳,左腿一晃跪倒在地。
谢临泽垂着眼睛看他,声音很低,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你把信传给谁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青辞抬起眼帘,头顶是漫无边际的星夜,眼眸黑白分明,倒映着星星点点的银沙,说话时溢出白雾,随风而散,“太晚了,你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是吗?”谢临泽手里一使力,将剑在对方的肩膀上一转。
剑刃摩擦着血肉,那一刻的剧痛如同排山倒海,淹没了一切意识,青辞惨白着脸,伸出双手紧紧按住剑锋。
谢临泽原本还想继续使力,却听见一阵马蹄声,他向下看去,许延正策马赶来,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焦急地厉声高喝:“——临泽!他要传的是赫连丞的行踪!”
谢临泽的猜测成为事实,顿时看向青辞,还没有发问,对方便微笑着开口承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被你们抓去,如何得知赫连丞会从哪条路去秣城,如何能让伏兵把他剿灭?”
原来如此,难怪会这般凑巧,秣城的雪灾根本不是凑巧,正是他引走赫连丞的陷阱,谢临泽的瞳孔紧缩,也不抽剑了,直接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胸膛上!
“咳……!”青辞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下,甚至连骨骼都发出不堪负重的闷响,整个人跪伏在地,一边口角流血一边咳嗽着。
谢临泽完全失去理智,脑海被熊熊怒火控制,从旁边侍卫的鞘中拔.出长剑,高高举起,使足了浑身的力气向下劈去!
许延刚刚上了宫楼便见到这一幕,以青辞所处的位置只有向后退避才能躲开,然而他的身后便是宫楼的边缘——数十丈的高空。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青辞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身形顿时坠落而下,犹如折翼的飞鸟,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忽然之间他下坠的趋势骤然一顿,他手里的匕首插.进了石墙的一层寒冰,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足足数息。
谢临泽微微一怔,拧紧了眉。
很快利刃不断刺破寒冰,青辞继续向下落去,却极大地缓冲了坠力,飞快落在地面。
一旁骑在马上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青辞扬手一挥,匕首打着旋飞射过去,瞬间划破了守卫脖颈。
一切发生得极快,青辞抛下尸体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奔向远方。
宫楼上,谢临泽攥紧了拳头,许延焦灼地指挥侍卫去追,侍卫们杂乱地走动起来,连绵的火把不断晃动着。
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再去追他也没什么用了。”
许延在追杀几个刺客的过程中,知道了那条已经通过飞鸽传去的消息,青辞是想除掉赫连丞这位北娆王,倘若赫连丞一死,那么引发的后果将极其巨大。
“这就是他抓走的庞清的原因……”谢临泽看向许延,“北娆王一死,费连枢一定会认为是我所为,届时他将再无所顾忌,直接带兵杀向失去主将、人心惶惶的岭北。”
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眼底满是血丝,“……山河破碎,弹指之间。”
许延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肩膀,“临泽,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去找费连枢说明原委,让他派兵去救赫连丞!”
“可费连枢根本不会相信我们,他对大昭的仇恨太深了。”
第99章 风雪
别说商议, 恐怕连人也见不到一面就会被直接围杀。
谢临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事态发展得完全不受控制,他深陷其中寸步难行, 脑海里一团乱麻, 手指微微颤抖,“现在……”
“临泽。”许延紧紧按住他的肩膀, 唤着他的名字,“事情远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青辞的计划还没有完成,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谢临泽涣散的视线慢慢凝聚, 落在许延的脸上。
顿了数息, 他后退一步,从宫墙抓了把雪,往脸上一抹, 冰雪带来的寒意传入让他静下来,“赫连丞才走两个时辰,我们从鹿岭那边走,翻过断崖, 在他们到秣城之前赶到,应该能拦下他们受到伏兵的袭击。”
刻不容缓,两个人骑上马疾驰出城, 远方的天色仍然处于一片黑暗中,从正道走不可能追上赫连丞的队伍,他们从鹿岭一路向西边奔去,马不停蹄地翻过险峻的山崖。
气候太过寒冷, 即使从清晨到了正午,天际仍是一片灰白,路上两个人遇上一场暴风雪,焦急至极却也只能等风雪小了一些再出发。
等他们不眠不休到了颍城,再往后穿过峡谷便是秣城了,谢临泽座下的马匹再也支撑不住,四蹄一软轰然倒下,他却已经顾不上马匹了,只见城门口无数百姓打扮的北娆人,其中还有不少难民,正慌不择路地向外奔逃,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看来还是来晚一步,伏兵已经出动了,谢临泽和许延下马冲进城中,在拥挤的人群里几乎难以挪步,到处都是尖叫和哭喊声,高高低低的嘈杂混合在一起,一个妇女抱着怀里的婴孩,焦急地推开前方的人墙,“后面打仗了,快走!中原人杀过了!”
有汉子嘶吼道:“快往外面逃,走慢了中原人就屠城了!”
“守城军还在呢!不要乱转,小心撞进了中原人的埋伏!”
又有声音骂道:“要守城军还有什么用?!连王上都死了还守哪门子的城!”
这一句话从人群中传进耳朵里,谢临泽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那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是空白的。
旁边的许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谢临泽还清楚地记得,赫连丞临行之前还在跟他谈笑,对方那么极力避免战争,难道一切努力都崩塌殆尽了吗?
还有随其一同离开的季函,倘若赫连丞真的遭遇不测,他又能活下去吗?
青辞这一招棋极险,早在抓走庞清的那一刻开始就运筹,步步插圈弄套,有性命之虞的同时,又让所有人对他掉以轻心,效果极其立竿见影,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远方传来一阵厮杀声,谢临泽回过神,下意识地朝前跑去,越往里走越是混乱,城里显然遭到过一场杀戮,尸体横陈,有中原人也有北娆人,中原人是青辞安排的伏兵,他原本豢养的私兵已经折损完了,这一批伏兵是他从民间重金招募而来,各色人等都有,虽然人多,但身手显然参差不齐。
刚出城门,外面涌进来无数逃散的难民,看起来都是从秣城逃出来的脑民,从高坡向下看去,已经能见到峡谷一角,血迹在冰雪上蜿蜒,尸体堆积如山。
朔风凛冽,万千雪花飞扬而起,战场上只有少部分北娆人在厮杀,惨叫声划破天际,大多都是中原人,成围剿之势,局面已定,断无回寰的余地。
身边是逆流般的难民不断涌动,前方几个中原面孔的士卒骑在马上,抡着刀追杀过来,看起来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谢临泽向旁边张望,一脚踏在堆积的木板上,借力一跃而起,将剑锋捅进对方的胸口,紧接着在马背上一踏,再度跃起,如脚踩虚空般,身形极快,在半空中掠过。
后面的士卒大惊失色,猛地勒住马,眼见对方悍厉杀来,却来不及躲避,那剑锋逐渐放大,在士卒脖颈划过。
血液狂涌而出,一连杀了两人,谢临泽半蹲落地。
剩下的士卒拼了命骑马冲上来,一边举起盾牌,一边扬起刀锋。
以目前的距离和速度,谢临泽用尽全力躲避,仍然被马匹刮蹭到,整个人向左边摔出去。
旁边人群中的许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扶住谢临泽,“别再往前走,已经救不了赫连丞和季函了!”
越来越多的士卒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谢临泽挣扎着站起身,喘息未定地回过头,看起来似乎还想继续杀敌。
许延看见他完全赤红的眼睛,愣了愣,“临泽?”
谢临泽说:“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还在愣神中,谢临泽意识到了问题,抬手摸了摸眼睛。
许延拉着他的手,“别再杀人了!事到如今再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走!”
谢临泽感觉一股无力感从胸膛里蔓延而出,一片麻木,踉跄着步伐跟着许延离开,难以想象北娆王埋葬在峡谷中,他几乎可以到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越是想要避免,越是血淋淋地去面对,像是巨轮一般无情地倾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