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总是被教做人(5)
作者:箜篌响
时间:2019-08-11 09:01:58
标签:江湖恩怨
这话说完后周遭更静,虫鸣声,风声,野兽叫声,统统不见了般,静得令人胆寒,他迟迟没开口,这寂静的氛围竟让我觉得有些恐惧,便悄悄抬头,觑见他英朗的面容上仍是笑着,但这唇边的笑却怎么看都有些血腥气,比沙场对决时敌人的刀更令我心惊。
忽然,他猛地抬脚踢在困我的铁笼上,发出啷当巨响,带的整个笼子剧烈晃动,险些掀翻。
他抽出剑来,我惶恐地闭上双眼不敢看他的表情,感到无尽害怕,知晓定是惹得他不快,下刻便要世界颠倒,人头落地了,身子本能地缩紧,怕得发抖,却听他咬牙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毒死谁?”
方才那眼我真以为必死,被这一哄一吓,只战战兢兢地瞅着那冷寒的剑,泛着森白的光,已彻底怕了他,怎敢再瞒?
立即答道:“教主独孤坚!别,别杀我……”
话未说完便见剑锋挥下,我已怕到顶点只能阖目等死,掉落进尘埃的却是锁住笼子的锈锁。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见我被吓得面无血色,眼神瑟缩,唇若胶粘,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又蓦地笑了:“吓坏了?知道害怕就少惹我生气!”
说着归剑入鞘,那压迫着的恐怖杀气稍稍散去,我也从惊吓中清醒,惶然地垂下头,几乎将头埋进臂弯,惊魂未定地颤声认错。
“是,我不敢了……”
这江湖,更强者可任意处置弱者,哪有什么正邪,善恶,有的只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罢了。我被他欺辱,恐吓,还捉住把柄,若是有所求也好商量,可他既不为救人,也不为正义,只为羞辱我,戏弄我。
我又极为怕死,为保小命,能受任何屈辱折磨。如今处境真让我惊慌无措,竟不敢开口求饶,怕哪句话说错又要人头不保。
正不知所措地害怕着,他却把那毒药扔还给了我,笑道:“怕什么?想弑主篡位便去吧,欺负教主,可比欺负个护法有趣得多。”
我怔住,他究竟是何人,敢说如此狂妄的话?
他心情转好,那骇人的气息也不见,我渐渐恢复理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小巧的玉瓶,描摹它的形状来掩饰紧张的心情,总不能一直僵着,便偷瞄着打开的笼门,低声商量道:“多谢英雄,敢问可否放我出来了?”
他只是玩味地望着我不说话,我被他盯得心慌,被欺辱至此也不敢擅自乱动,只别开头去避免更加丢人。我在这视线下煎熬许久,他才踢了踢笼门轻笑道:“这回便饶了你,你可服了?”
我艰难地挪动着从笼中缓慢退出,因四肢僵硬暂时无法站起,膝盖隐隐刺痛,定然被是磨得出血,心里虽气,却不敢惹他不悦,只好揉着手臂和膝盖无奈地低声道:“即便不关我,也是服的。”
此番折腾天已蒙蒙亮,见他似乎没有话想说了,我稍稍活动至能站起便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起身,拾起刀和布包道声告辞想离他远些,却听他笑吟吟地问:“这便想走?小护法,你还有日休沐,若是犯错太多某教训你也很累。”
我心里虽不服,但现今只听到他声音便汗毛倒立,怕他又想出什么花样羞辱玩弄我,只得咬牙握着刀,抿唇尽量平静道:“英雄请放心,在下今日回教,并不打算再做坏事。”
若我说话能有用,倒是也好,但他怎会理我?硬要与我同道进城买酒,怕我再犯错事劳烦到他,我心里极不情愿,却不敢拒绝。
进城时天已大亮,我今日的确不打算做什么,只是太饿想吃点东西罢了。但当我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竟并未理会被我关在密室的陈大夫,也没过问昙逝之事。
看来的确并非正道之人,这倒让我稍微放心下来。
正想着,便见街上有位身穿玄黄道袍的算命先生,举着幡旗,上书:卜命大师,边行着口中呼着:“指点迷津,有缘者分文不取。”
这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满大街都是,曾经青城山下也有不少,打着不收钱的名号,谈着谈着便说你有一劫,想要化解却要另行收费,已屡见不鲜,教训不完。
要擦肩而过时他却拉着我不放,说道:“这位公子,老夫见你红鸾星动,近来当有喜事降临,但若无喜事,便是血光之灾,不如老夫为你算算喜事从何处寻,方能挡过这劫。”
我本不欲理会,但这话却惹得我异常不快,没见我愁容满面,面色铁青吗?哪像是春风满面,红鸾星动?红鸾没见着,分明是遭遇煞星才是。
我心想,这神棍骗我倒好,若是骗走老人一生积蓄,岂不是害人性命?实在是无恶不作之徒,我虽为魔教护法,但向来充满正义感,便打算杀这神棍为民除害,手按刀上冷冷道:“先生神机妙算,怎没算到自己今日有血光之灾?”
却听身后剑寒清威胁地轻咳一声。我才想起我正被监视,虽说我问心无愧,胸怀坦荡,但他定会认为我在做坏事,又要借机惩罚,实在不值当。
我便饶过这神棍性命。
思忖的片刻刀也未出鞘,那神棍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仍在背后嚷道:“老夫今日定无灾无难,但公子你向来时运不济,一场小灾便能要命,必要寻桩喜事,才可冲灾!”
我烦不胜烦,这尊神在不敢动手,只好甩袖离开,耳不听心不烦,却听身后剑寒清含笑问道:“先生既神机妙算,可否看看某的命格?”
我并未回头,只远远听到那神棍观察他片刻,声音颤抖而恭敬:“莫敢不从……”
剩下的因走远没听到,也无心理会。
我一日未曾吃过东西,正饿得发慌,又怕他认为我想逃走加倍惩罚,便在路边点了碗阳春面慢慢吃着。面汤香鲜,但我因饿得太久,才吃几口便觉得倒胃口,只将汤喝光面却没吃多少,又咬了几口荷包蛋,没多久见他已被骗完钱在我对面坐下,葫芦里盛满酒。
我不敢与他多说话,他也不理会我,仿佛只是互相拼桌的食客。他也不吃饭,只小口喝酒,百无聊赖地看看我,又看看街上过往行人,仿佛只是随意找件物什打发时间罢了。
已是午后,日头高悬,骄阳如火。
此地距长生殿不算远,待吃饱喝足我也打算安分回教,便起身对他拱手道:“这趟劳烦英雄了,在下这便回教赴命,咱们可否就此别过?”
他喝了些酒,心情不错,即使对我没做坏事有些失望也并未刁难。我也知已被盯上,以后定还会见面。
休沐最后一日便要有惊无险地安然度过,偏偏这时,闹市中有匹失控的烈马奔驰而来,将地上摊贩摆的瓜果踏碎,溅起泥浆,沿路百姓四散而逃。我正站在街道中央,也不躲不闪,在那骏马奔至面前时忽得拔刀,刀势骤起,化作道狭长而白亮的光,高高跃起,自上而下将它暴劈至两半。
片刻后,这马尸身倒地,血流满地,险些脏了鞋底。
我这才瞥到剑寒清手亦在按剑,忽然懊悔自己太沉不住气,若他出手,说不定能将这马脍作整齐数片,令众人分食。又忐忑地抿唇思忖这是否算做坏事?想想觉得这是为民除害,不是坏事,即便挑毛病也顶多说我浪费马肉。
紧接着便有家丁引着位娇滴滴的妙龄少女寻来,小姑娘腰间佩剑,侠女打扮,梳着两根精致小辫,娇俏可爱,见我手握的窄刀还滴着血,又认出我来,便横起柳眉,怒斥道:“魔教妖人,原来是你斩了本姑娘的马!”
若别人敢对我如此说话,我定会教规处置。但这小姑娘我却认得,便也不与她计较,反倒笑着打趣道:“原是何掌门家的小女儿,眨眼间也长成大姑娘了。你小时候被人掳走时哥哥还救过你,胸口至今还有道疤,你当时搂着脖子我哭着说要嫁我,可还记得?”
她涨红了脸,怒道:“呸,谁稀罕你这不男不女,弑师背叛的妖人来救!”
我作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叹气道:“全天下都能骂我,可你父亲分明对我感恩戴德,说要衔草结环报答,不想报答的方式竟是参与武林盟共同围剿我。但我大人有大量,念在你与我师妹同样年纪的份上,也没与他计较……”
我陈述事实,她却觉得我是故意调戏,羞愤交加地扬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剑寒清本喝得高兴,见我们还在救来救去地喋喋不休,扰了他的兴致,便不耐烦地道:“小姑娘,救也救了,如若不喜,某劝你寻棵树吊死,这回可没人来救!”
实在太粗暴了,这人竟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如此羞辱人家小姑娘。这天剑派何掌门虽武功不济,却因乐善好施,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怎能轻易打人家脸?
更何况这丫头的命是我救的,便不会随意取回。
看着这小姑娘我便忍不住想,若我的嫣儿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我与师父从小纵着她,或许长大也会偶尔娇蛮任性。我不愿自己师妹犯错时被人揪着不放,便也不会如此对别人家女儿。
原本我挨一巴掌便已了事,剑寒清非要出言招惹,小姑娘听后越发羞怒,觉得我在找人羞辱她,喝道:“你这的妖人怎敢拿我与她相提并论?父亲常说,你们青城派虽有洛哥哥那样的大英雄,却唯出了你们两个不肖叛徒,你杀她父亲,她竟还想劫狱救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人才会被乱箭射死,尸骨无存!”
我本已打算收刀归鞘,听到最后八个字突然望向她,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只觉胸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我以为是昙逝再次发作,但以手抚着胸口才知原来是心痛。
当时我武功尽废,被囚狱中,洛尘隐瞒此事,直到叶副盟主趾高气扬地对我说起时还不敢相信,竟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我不知那日都有何人在场,也因参与的人数众多,便将整个武林盟视作仇敌,不想这天剑派也参与其中,我舍命救他女儿,他却害我师妹。
恨意如骇浪般涌上。武功权势,名利财富,我什么都能让,生生死死,我亦不在乎,甚至那屈辱的条件,也都答应,只求那人放过嫣儿。
他却未能信守承诺。
此时我的眼神应当有些吓人,竟从他们眼底看到了些许惊惧。然而已经太晚,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中快刀便已取脖颈,她的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折断,血雾喷溅,当场断气。
我阖目,周围各式声音响起,尖叫声,叫骂声,哭喊声。
我却如进入完全封闭的世界,周遭一切都化作尖锐笑声掐住我的喉咙,叫我呼吸不能。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笑我陆铭越,拼着性命地去救别人家女儿,可我自己的师妹,却被乱箭射死,无人怜悯。
她唯一做错的,只是成为了我的师妹。
她只是……想救我而已。
仔细听来,这笑声竟是出自我自己的口。
待我回过神,才看清发生了什么,刀仍握在我滚烫炽热的手中,温热的血却溅在脸上,家丁则对我惊叫着你敢杀我们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