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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间(116)

作者:老草吃嫩牛 时间:2019-06-30 08:58:14 标签:异世大陆 业界精英 布衣生活 成长

  他就是听那些故事长大的。
  像是江鸽子他亲爷家,随便哪个地方来的闲人,人家都能凭着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对宗教的理解,对色彩的感知,人能穿出无数具有自己独特味道的串儿。
  并且,那些串儿穿好也不是完事儿了,那只是刚开始。
  一个人,一生一串儿也成,一生无数串儿也可以。
  反正,脖子,腕子,就不能闲着!
  嘴巴里嘚吧嘚吧吹着,手上拿着刷子刷着,就这么开心的玩着玩着,那也是一辈子。
  回头想起来,那也是见天儿都在玩儿。
  可在盖尔呢。
  四年了,江鸽子连个戴串子的人都没见过。
  哦,为什么要说串子?因为串子就是最接地气的民俗艺术了。
  你说民都接触不到艺术,又何谈艺术?
  盖尔有的艺术家,有的可能一辈子不可能去原矿看上一眼,也更不可能去大自然去寻找任何一种材料。
  自然盖尔材料商,他们一辈子也都不会有,自己动手制作一件玩意儿的心情。
  这就没意思透了。
  我们都说爱,许是盖尔人不懂爱吧。
  小时候,他亲爷就说过,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福分,这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像是东海出水晶,南海有珍珠,非洲藏宝石,寒山冲下玉,火山岩子滚地瓜等等之类。
  可甭管好玩意儿出身在哪儿,反正,早早晚晚,它们都要从天南地北,齐齐的被开凿出来,统统要被运送到咱家里来,是注定要给华夏人添光色的。
  您问,为什么要来华夏?
  他亲爷就说了,那老外一身毛儿,想事情直来直去,脑瓜子都没发育完全呢,他们懂得什么叫玩意儿啊!他们知道啥是漂亮啊?
  他亲爷管一切跟艺术有关的东西,统称为玩意儿。
  哪怕你就是个搞国画的,搞雕塑的,用老人家话说,那不就是个手艺呗!都是换饭碗的活儿,多卖两块钱,少赚两块钱儿的事儿,谁又能比谁高贵了?
  最后,不都得来咱老庙练摊来?
  呃!事实上,江鸽子他亲爷的世界观,也就老庙那么大的地方了。
  那老爷子,一辈子就靠老庙一个露天的小档口,养活了一家老小,他穿串子,盘绳结儿,弄的十个指头上都是厚茧,眼睛不到六十就看不清人了。
  然而,甭管那珠子牌眼儿上窟窿打得多奇葩,人家靠着手感,都不用看着,都能随意搭配出极其漂亮的串儿。
  虽然他老人家对艺术总有神奇的误解,并看不起一切上拍场的玩意儿。
  可老爷子一辈子靠着手艺,也在老庙闯下了串爷的名头。
  他们那个城市,买串儿,穿串儿,盘串儿,那都对老爷子是十分服气的。
  而作为串爷之孙,江鸽子一边怀念他亲爷,一边溜溜达达的来到了木料厂。
  一进这木料厂,随着扑鼻的木屑的味道,江鸽子举目四顾,接着就赞叹了一声。
  这地方,大!体面,排场……不讲究!
  没错儿,很不讲究。
  做艺术买卖的,这边连个跟艺术有关的门面都没有,就是齐齐整整一水儿的红砖,玻璃拱顶,四百米到一千米的厂房屋子。
  巨大的电锯噪音在木料厂四处响着,没等到江鸽子背着手儿走几步呢,他就一眼看到,那边开来一辆敞口的货车,拉着一车带着泥巴的老树根正往外运。
  其中有一根最大的,光是露出来的年轮面儿,就能给江鸽子无数的灵感。
  这玩意儿好啊!
  虽然有几个洞眼,可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把这玩意儿给他,他能仿个漂亮的曲水流觞的大桌面出来。
  他尝试幻想了一下,把这张大桌面往自己的茶亭那么一搁……恩,真心不错!
  就这样,江鸽子一伸手,踩着小货车的踏板就攀上了驾驶口,他还嬉皮笑脸的喊人家:“嘿,我说师傅!您这是去哪儿啊?”
  在盖尔可没有喊师傅的。
  老司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本来想开口骂来着,又看到他穿了一身一次成型的暗纹袄子,也……就只能忍了。
  没法子,这衣裳贵,他很有可能也招惹不起人家。
  老板说了,搞艺术的都有怪癖。
  许是这位喜欢攀车?
  “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江鸽子没接话,他灵活的蹦下车,还从口袋取出一包香烟,甩手丢给司机后道:“我说,您这是哪儿去呀?”
  司机先生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香烟,他看看江鸽子,上下打量了好几番,他也没弄明白,这个车匪路霸到底是做啥的?
  他要是个艺术家,他不能给自己这样的人香烟。
  学徒?那更不能了!
  有的艺术学徒,比艺术家还目中无人呢!
  “先生,我这是去废料厂的。”
  废料厂?不能把?
  江鸽子面露惊容,要知道,在地球华夏,适合根部造型的树根,有时候要比树材还要贵。
  当然,盖尔没有根雕他是知道,可他不知道,人家是这样糟蹋东西的。
  江鸽子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小市民发洋财一般的内心雀跃了起来。
  知道老庙文玩贩子一生最爱的是啥玩意儿么?
  捡漏啊!
  啥是漏,这大木根就是漏儿啊。
  他用手指指着这一车树根,再次问了一句:“这些……真不要了?”
  司机先生点点头,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说:“是的先生,不要了!大料都取了……这些是没有做防虫处理的废料了,如果不早处理,这些还有水分的木料会发霉,生虫,会污染原料仓库的。”
  江鸽子闻言,顿时惊喜的大喊起来:“你们不要!我要啊!给我呀!”
  司机先生握着那盒香烟,嘴巴颤动了一下后说:“先生!即便它是废料,它也不属于个人,它们现在属于国家,是必须要倾倒在统一的处理厂,要定点粉碎,最后燃烧处理的。”
  什么?粉碎?燃烧?
  你们这群万恶的资本家,好好的大树根,你们就给粉碎了?
  江鸽子立刻一手攀住车板,一手从口袋取出自己的钱包递给司机先生说到:“那我买。”
  司机先生无奈的耸耸肩,他把手里的的香烟,连同钱包一起还给江鸽子说:“先生,请不要开玩笑了!您就是想买,我也不能卖给您,这是国家的。您这是在影响我的工作进度,再耽误下去,我是会被主管斥责的,请让开吧!”
  “不让!”
  “那我就不得不喊人来了。”
  “你喊吧!”
  江鸽子被人妥妥的带走了。
  俞东池围着材料厂转了半圈,他才想起江鸽子这个人。
  等到他回头去找,人却没了。
  再打发人去寻。
  一大群人绕着料场找了好几圈,才知道,这家伙被人带到保安室了。
  周松淳一路急行着寻来,他倒是不怕江鸽子出事,他怕殿下这个材料厂出事。
  等他到了地方,周松淳又哭笑不得了。
  保安室里,江鸽子一拽着人家司机先生的衣袖,一手拧着人家衣领。
  四五个保安先生正气急败坏的,尝试用“柔和”的手段,将他从司机先生身上弄下来。
  咱杆子爷是属老树盘根的,人家下盘那叫一个稳当,几个人上去拽,人那是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
  他是死活要买那个老树根。
  然而他什么手续都没有,人家自然不能卖他。
  因此,他们就这样拧巴上了。
  江鸽子想,那么一大根,他反正是在地球没机遇遇到过。
  他现在都在脑袋里想好怎么处理它了。
  周松淳捂着脸无奈的呻吟了一声,接着抬头喊了一声:“哎呀,我说鸽子!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先松开人好不好?松开也好说话不是。”
  他这话刚说完,江鸽子便抬脸用从未有过的热情对他喊了一句:“老周你来了!”
  喊完人,他对一个满脑门汗珠的大胖子说:“看见没,我都说认识你们主管了,看见没?我真的不是来胡闹的!你们看,人来了!”
  周松淳对老周这个称呼有些反应不明。
  然后一屋子人看傻子家属一般的打量周松淳。
  接着,跟着周松淳的那群属于材料厂的管理人员,也一脑门汗的跑了进来。
  一看到这边的热闹,这些人脸都吓白了。
  其中有位威严的先生对着那个白胖子喊了一句:“赶紧放开这位阁下!你们胆子怎么可以这么大?”
  几位保安先生当下松开了手,而可怜的司机先生终于获得了自由,然而听到阁下这个称呼之后,他的脚当下就有些软了。
  江鸽子松弛了一下手指,对着这位就翻了一个大白眼儿,说到:“你谁也别怪,是我想无理取闹的,我怕他们把我的树根儿粉碎了,这事儿怪我,您的员工都是守规矩的好员工,真的,我行贿了,这边一个受贿的都没有……”
  江鸽子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周松淳啼笑皆非的走过去,拉住江鸽子往外走。
  一边走,江鸽子还提醒他呢:“不能放那车走,他车上最大的那个黄杨木树根是我的!”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你先别闹,我先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闹,我就是冷静的在处理,是他们不冷静。”
  “对对,他们不冷静,回头我给你出气,你别生气哈,鸽子。”
  “我没生气,你干嘛要给我出气,不关人家的事儿!是我不好,可是我不闹,他们就拉走了……”
  “你看,还是你闹了。”
  “我没闹!那是处理紧急事务的方式方法,你们盖尔人的脑袋怎么都是直的?你们就不能转转弯么……”
  “转弯,转弯,您说的都对,一会儿殿下就来了,你要什么,直接跟殿下说。”
  司机先生刚把衣裳收拾好,一听殿下二字,身子顿时一软。
  等那边战战惶惶过来一位管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周松淳说了一遍后。
  周松淳也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江鸽子,他心想,我的杆子爷儿,为个大树根儿,您至于么?
  这料场一天要处理多少树根儿呢!您要这个做什么呀?
  在东岸您也没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为什么就不至于呢?
  江鸽子他亲爷说的好,好料难寻,一错眼的功夫,那就是一辈子咬牙切齿的悔恨。
  江鸽子是不想有这样的悔恨的。
  因此,他死活是跟那一车树根就算是过不去了。
  一直到俞东池来了,江鸽子打认识他,都是一件事儿换一件的跟他做交易,并从不欠他任何人情。
  然而,今天当江鸽子语气软绵绵的哀求到:“俞东池,这些树根不能烧,都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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