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88)

　　小公子沉默下来，秦宇盯着前方，不敢去看他，胡人又靠近了一些，城墙上的守卫弓弦拉满，翎羽嗖的一声飞出。
　　长箭穿过血肉之躯，无论是流民还是胡人，都被牢牢的钉在地上，这战场本没有敌我，有的只有生死。
　　“雪棠！”秦宇一声一惊呼，看着那飞过的冷箭，心慢了一拍。
　　小公子一惊，只看见晋王惊恐的目光，随即被晋王抱住，牢牢的护在了怀里。
　　“王爷”王蒙砍飞冷箭靠到身旁“您没事吧”
　　秦宇没有看他，仔细的看着身前的人，松了一口气，勾着嘴角说“这里危险，你先回王府，战事稍缓本王去看你”
　　“嗯”小公子仔细的看了看他“王爷小心”
　　秦宇点点头，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忽然追了上去“雪棠，拿着这个”
　　小公子接过匕首，愣了一下，秦宇笑笑摸着他的脸颊“回去吧”他也不知道给人家一把匕首干什么，就觉得若他拿着，自己能安心些。
　　城楼上，白云飞远远的看着那两道身影，面无表情的离去。
　　军帐内
　　秦宇轻轻落下一子说“白少侠承让了”白云飞忽然抱着棋盘要跟他下棋，还以为棋艺进步没成想还是这样。
　　白云飞一粒粒拾起棋子，瞥见外面的天色说“希望我下回能下的好些，这样能多下一会儿”
　　呵··你进步不了，秦宇摇头，站起来说“我还有事，以后再下吧”
　　确实得以后了，白云飞看着窗外，三月里，空气里已有了春意，连阳光都不在冷冽，带着欣欣向荣的温暖，秦宇站在前方的阳光里，笑容温馨，他看了一会儿，也轻轻笑了，退去一身冷淡。
　　“我该走了！”
　　“嗯？”秦宇奇怪的看着他，听出了不同寻常。
　　“你没事了，我该回去了”你平安了，我也没有牵挂了，此时不离开，我怕坏了你的喜宴。
　　“哦”秦宇一瞬间有些怅然，局势急迫时，他确实希望大侠离开，如今缓和一些，他反而不舍“我送你”
　　白云飞一贯潇洒，堂堂大侠浪迹江湖，本也不是能被囿于一方的人。
　　“那就现在”白云飞看着窗外，说的斩钉截铁。
　　呃··秦宇略微一愣，想起祁山上不告而别的大侠，果然还是如此，他点点头，仍旧笑着说“好”
　　城门外，还有些硝烟未退，秦宇看着那里，冲动的想留下大侠，让他陪自己多饮几杯。
　　“大侠，这次你我何时能再见？”
　　白云飞看着他一闪而逝的不舍，忽然停住，上前抱住了他“我一定来喝你的喜酒”秦宇你一定要平安！
　　秦宇一愣，回神白云飞已经绝尘而去，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有什么想法从心里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
　　这大概是秦宇一生中唯一一次抓住了白云飞的想法，只可惜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就再也寻不见了，在之后的过往里他再也没有机会看清过。
　　夜里，军营刁斗声习习，秦宇正看着公文，不住的点头，忽然帐帘掀开，王蒙和赵志平并肩而来。
　　何事能劳烦这两位？秦宇看向他们。
　　“王爷”王蒙看着晋王，脸色变幻一下，赵志平躬身将一张字条送到晋王面前。
　　秦宇接过来，白纸上俊秀的小字看的人赏心悦目，略微失神，才注意到内容。呵呵··这点小事还劳烦他们两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侠，本王恐怕要爽约了，这喜酒怕是喝不上了。

　　☆、一胜一负

　　京城西郊，四方山山峦起伏，隐隐在望，范文田骑在马上，这把年岁，疾驰救援，身体着有些吃不消，不过那双眼睛却无比矍铄清明。
　　“大人”副将马鞭指向前方“到了”
　　“山脚扎营！”
　　京城，秦宇站在大帐内，望着军营内的来来往往，目光涣散。
　　“王爷，西郊来援”
　　“什么旗号？”秦宇回神，沉声问。
　　“赵王军和晋王军”
　　赵王军？秦宇眼神一变，难道说他不但料错淮王，连赵王都低估了？晋王军和范文田被赵王胁迫了？
　　“胡人呢？”他又问。
　　“呼延靳后撤，和胡人中军成犄角之时，相互呼应，赵晋联军在四方山扎营”
　　如今胡人不是大患了，反倒是来救援的两位兄长，心思难测啊！
　　“派使者去四方山，替本王犒赏救援将士”
　　“是”
　　传讯哨骑迅速离去，秦宇坐回案边，低头盯着桌上的地图，胡人即将溃败，但不能让赵王淮王占了这功劳，否则之后的京城，还不知什么样子呢！还好自己还有一张底牌，只是这张底牌··
　　“王爷，使者回来了”
　　这么快？秦宇皱眉，这刚出城就回来了？敛起神色，他立刻吩咐将人带进来。
　　“微臣范文田，参见王爷”
　　“范相？”秦宇愣了一下，看向他身后“赵王呢？”
　　“赵王正在宣城做客，有宋毅将军陪着”范文田回答说。
　　宣城··哈哈··秦宇大笑出了声，果然他没低估赵王兄，反倒低估了范相。
　　“范相，你险些吓了本王一跳”
　　呵呵··范文田也胡须轻颤的笑了“赵王意图不轨，微臣只能擅自做主，‘请’赵王做客宣城，才能让赵王军跟随微臣，援救京城”
　　“很好，如此淮王军也不足为虑了”秦宇眉心一动，想到了什么吩咐说“你们先在四方山驻扎，等候本王的命令，还有些事，料理完，胡人就得悔不该当初”
　　“微臣领命”
　　范文田走了，秦宇来到城墙上，没有南望胡营，而是转身看着京城深处，该回晋王府看看了。
　　三月春风融化了冰雪，回暖大地，晋王堆的那个雪人早就没有了，晋王府一派祥和，好像只要晋王在所有的事都吹不进来，徒留花红柳绿，莺歌燕舞。
　　轻轻推开小间虚掩着的门，秦宇动作很轻，没有惊动榻上看书的人。小公子绑着发髻，青丝束在脑后，凝眸沉思，像是在思念着谁。
　　秦宇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平和，斜倚着门框问“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王爷怎么回来了？”
　　小公子转身，声音温和，没有半分惊异，眸光水润平静，秦宇看着他，面露喜色，心下黯然。
　　“本王想你了，回来看看”
　　秦宇将他拥入怀中，心里的思念真心实意，轻轻亲亲他的长发，他手臂用力，一下抱起人，小公子浅笑的看着他，一起进入卧房。
　　院外，赵志平看着久不归来的晋王，忽然觉得这个计策，似乎冒险太多。
　　床帐里，秦宇半靠在床头，低头看着已然困乏睡去的小公子，心低平静冷漠到了极致，他终于体会到小公子那句，心是空的是什么意思了。
　　秦宇回忆着，发现他上一次心怀炙热还是福德三十八年，那瓢泼的雨夜，或许他天生如此，只是那些年走错了，否则收到消息那片刻，为何心底没有愤怒，反而平静的想起，该如何利用。
　　当年我能利用母妃离世，骗得秦正信任，那今日我一样能利用一切，胜过所有人，人心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京城陷入了僵局，胡人在范文田牵制侧翼的情况下，投鼠忌器，不敢像之前那样猛攻京城，两军交手，互有胜负。天顺关的淮王静悄悄的，京城内的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但又憋闷在这诡异的静默下。
　　至于晋王府，这里依旧如此，若不出门，便是天下盛世。
　　“该雪棠落子了”秦宇提醒了一句。
　　小公子回神，捏起棋子，刚刚落下，王蒙从侧门进来“王爷，昨日南郊设伏，歼敌两万”
　　“嗯”秦宇继续看着棋局淡淡的说“去安排吧！”
　　雪棠抬眉瞄了他一眼，垂目看着棋局说“恭喜王爷，王爷怎么想到在此处设伏？”
　　“你觉得不是本王神机妙算？”
　　晋王盯着棋局，语调悠悠，雪棠眉梢一动，淡淡的说“是，雪棠糊涂”
　　哈哈··秦宇抬头笑看着他，浓眉扬起，调侃的说“这回真不是本王料到”
　　“那是？”
　　“本王，抓到了一个往胡营送信的探子，故意设计如此”
　　晋王的嘴角带着几丝轻快，雪棠看着他，指尖一抖，棋子啪的掉在地上“王爷可查出，是谁派的探子？”
　　“还没有”秦宇弯腰捡起棋子，递给他说“不过快了”
　　“王爷赢了”雪棠扭头看着棋局。
　　呵呵··赢了吗？秦宇没有出声，顺势握住他的手，摸着他掌心下的薄汗说“你怎么了？有些心不在焉，否则能下的更好”
　　“我没事”
　　雪棠想抽回手，被晋王微微用力，拉的更近，他抬头看着晋王，晋王眼眸柔情似水，让他一时出神。
　　“战事结束，本王想与你成亲，你愿意吗？”
　　掌心的手剧烈的颤抖一下，秦宇看见小公子整个人呆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分不清小公子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别的而激动。
　　“不急，你好好考虑一下”秦宇松开他，向外走去。尽管这是一句取信于人的谎言，但我仍不想逼迫你，你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
　　“我愿意！”雪棠忽然站起，冲着晋王大声的说。
　　心口一热，秦宇猛地转身，两步站到他的面前“你确定？”
　　小公子冲他猛点头，一下抱住他，在他胸前轻轻的颤抖，秦宇想他该是因为成亲而喜悦。
　　松林间，月光斑驳，照的夜间的寒意更浓，秦宇独自站在亭子内，盯着树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动。
　　“王爷”赵志平声音冷肃。
　　“嗯”秦宇转过身，看着他递到身前的纸条，有片刻他不想接过来。
　　‘侯爷放心’四个小字，俊秀干净，整整齐齐。
　　唉···你怎么总是给本王找麻烦啊！秦宇叹息着，没有理会赵志平，径直离开了这里。
　　廊下，小公子一抬头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惊喜，秦宇扬起嘴角，缓步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
　　“明日”他端起茶杯说“本王去天龙寺祈福”
　　“嗯”雪棠双手托着被子，好看的眼睛看着晋王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秦宇没有回答，转身仔细的看着他，小公子白皙的脸颊在月光下蒙上一层冷光，他微微探身，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明日你就在这里等着本王，祈福结束本王立刻回来看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