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比你早到一盏茶。”谢凌云苦笑,约莫也是知晓自己擅离职守实在是昏了头,“明日我就走。”
谢枕云怔愣的目光触及到男人腰侧隐隐渗透出血的绷带,低头便要查看,“大哥受伤了?”
谢凌云拦住他,摇摇头,“在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不必在意。”
“大哥……”谢枕云眼眶微微湿润,“你这又是何苦……”
马车徐徐朝前行驶,谢凌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嗓音颤抖,“枕云,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与你相依为命,如何能不担心你的安危?”
谢枕云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十四岁上战场,到如今已有十一年,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从未让我有过半分牵挂,十一年,我不曾收到一封家书,每每看军中将士捧着家书热泪盈眶,也不曾对亲情有过半分艳羡。”
谢凌云睁眼看着他,哑声道:“可是枕云,即便你不愿回我的家书,我仍旧放不下,我想弥补这些年欠缺的手足之情,我也想要有牵挂。”
“我从未如此后悔,当初没能马上将你从昭狱接回来。”
“大哥知道错了,是以如今种种煎熬,都是对我的惩罚,我甘愿承受。”
“枕云何时觉得惩罚够了,何时给我写一封家书,可好?”谢凌云道。
沉默半晌,谢枕云看向谢凌云腰侧露出来的绷带,“大哥的伤没有包扎好,我帮大哥重新包扎吧。”
“好。”谢凌云笑了笑,不再追问。
谢府落座于东大街中间,左右前后都是世家府邸,人多眼杂,谢枕云只得先下车,然后吩咐马夫牵着马车绕到后院,再让谢凌云下来。
抵达院子时,府医早早在里面等着了,只是在瞧见谢凌云时难免瞠目结舌。
但在上云京,守口如瓶才能活得长久,有些事不必多说。
“小公子的脉虽虚弱,却比先前好了许多,应是雪莲王株起了作用。”府医道。
这次谢枕云被两个男人来回争夺,一路奔波,又是跳楼,又是赤脚跑去山崖,却都并未像从前那般病来如山倒,可见这雪莲王株比之寻常雪莲是何等稀罕物。
“但小公子这贪吃贪凉的性子的确该改改,”府医无奈道,“路上定是又偷偷喝了什么凉的甜酒。”
谢枕云心虚移开目光。
“多谢府医,那枕云日后的药……”谢凌云无奈道。
“药还是得吃,毕竟身子亏损多年,并非一朝一夕能养回来。”府医道,“待会老夫会让药童抓好药送过来。”
“管家,送府医回去。”谢凌云温声道。
待管家离开,谢凌云坐在榻边,“要休息,还是先用膳?”
“我想沐浴。”谢枕云道。
“我让人去备热水。”谢凌云道,“沐浴前,先吃点东西?”
谢枕云点头。
谢凌云自己并未吃什么,坐在少年身边布了半个时辰的菜,便觉满足。
原来家人团聚,竟是这般感受。
“枕云瘦了,是该多吃些。”他摸出帕子,示意少年擦去唇边的油渍。
“公子,热水备好了。”侍从低着头进来禀报。
谢凌云起身,“沐浴完好好休息,夜里我再来陪你。”
谢枕云目送他离开,眸中情绪复杂难明。
。
谢凌云离开院子后,转身去了白翅养病的地方。
许是怕被谢枕云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白翅特意搬离了原来的厢房,这里偏僻,甚少会有人来。
谢凌云踏入屋子里,白翅正艰难地给自己上药。
他总是因为各种缘由没能保护在公子身边,的确不是个称职的侍卫。
可萧风望故意打断他一条腿,就是蓄意报复让他无法去寻公子,未免太过小心眼。
这般小肚鸡肠的人,根本不配和他们公子在一起!
白翅愤恨地想。
随即又失落地低下头。
他更不配。
“白翅,伤如何了?”
谢凌云的声音倏然在耳边炸响,白翅惊愕抬头,“大公子,这个时候你怎么……”
但他随即想到小公子今日回来,又觉得并不意外。
“当初出征前,我曾问过你,是要继续做一个人微言轻的侍卫,还是随我回战场上杀敌。”谢凌云掀起衣摆坐在太师椅上,淡笑道,“当时你说,他的安危胜过一切。”
“可事实证明,你并不适合做一个侍卫。”
第106章 公子,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白翅或许听话忠诚,但他总是忘记一个侍卫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主人身边。
只要谢枕云一个眼神,便会让他忘乎所以,任何事都想亲力亲为,恨不得为少年当牛做马。
以至于事与愿违,险些酿成大错。
白翅沉默片刻,道:“可是旁人,大公子真的可以放心么?”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谢凌云淡淡道,“我自会为他挑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明日天亮之前,给我答案。”
白翅身侧的手无声攥紧,“我知道了。”
天际发灰之时,白翅强撑着身子下了榻,一瘸一拐杵着拐杖去了谢枕云的院子。
因为少年觉浅,所以他步子放得很轻,无声跪在榻边。
垂落的纱幔里,隐约可见少年裹着厚实的被褥里睡得正香。
白翅犹豫片刻,抬手挑开纱幔,终得窥见那人稠艳的眉目。
他曾无数次睡在这张床榻边,觉得此生最满足的事便是这般默默无声地陪伴守护,甚至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
可他既没有护好公子,陪伴亦是可有可无。
他与废物有何区别?
他不想当废物,他想做一个对公子有用的男人。
白翅不敢探入被褥去牵他的手,更不敢亵渎那个人半分,只得摸出怀里的锦帕,闭眼吻了吻锦帕上的海棠花。
“公子……”白翅喃喃道,“等我回来,请您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话罢,他不再逗留走出屋子,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
这一觉,谢枕云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惦记着白翅的伤,正要去瞧,却被管家拦住。
“小公子……”管家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斟酌开口,“白翅已经不在这了。”
谢枕云瞳孔微震,迟疑道:“他……死了?”
“……”管家无奈摇头,“他随大公子回塞北了。”
“哦。”谢枕云小声嘀咕,“白翅走了,不就无人保护我了么?”
“小公子,您抬头。”管家道。
谢枕云疑惑抬头。
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全身上下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作刺客打扮,只露出一双无机质的毫无感情的眼睛,青天白日再没有比此人更显眼的刺客了。
只见这刺客大哥冷酷地冲他点点头,再一眨眼,又钻进了屋檐上没了踪影。
谢枕云十分不满,“我都还没问他名字,见过他模样,日后若有人冒充,我岂不是分不出来?”
“还不如白翅呢。”
最后一句话似乎戳到刺客大哥的痛处,他愤然从屋檐上跃下,“白翅这小废物,也配与属下相提并论?”
“你是在凶你的主子吗?”谢枕云挑眉。
黑衣刺客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十分冷酷开口:“属下白鹤,见过小公子。”
杀手刺客的派头的确是做足了。
“……”谢枕云捂着咧开的嘴角扭头。
白鹤:“……”他的名字很好笑么?
“白翅是你弟弟?”
白鹤:“他是我哥。”
“嗯?”谢枕云质疑道,“可是我问过白翅,他是他们家中同辈里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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