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玉伸手为范文瑛拭去眼泪:“娘亲不哭了,玉儿这不就回来了吗?”
林守言看着屋外巡逻的乌力罕,回身问林羡玉,压低了声音:“玉儿,你真的做了北境的……皇后?”
他的语气里满是犹疑,还有些难以启齿。
林羡玉却坦然:“是,皇后,原本是怀陵王妃,后来赫连洲称帝,我便跟着做了皇后。”
“你和赫——你和永观帝,是不是有什么谋划?他立你为后是否有别的企图?”
林羡玉腾地坐起来,皱眉道:“爹爹,您怎么会这样想?我在信中都说清了。”
林守言为难道:“爹爹知道他是好人,他救了你的命,光凭这一点,他让爹爹做什么,爹爹就算舍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辞,只是……只是爹爹怎么也想不通,他那样的君王,怎么会立一男子为后?甚至还是一个祁国的男子,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北境难道没有人反对吗?”
“有啊,”林羡玉下了床,绘声绘色道:“当初要立后的时候,因为太后散播谣言,说我蛊惑圣心,导致群臣反对,百姓也不接受,是赫连洲力排众议,坚持要立我为后,再加上我之前帮助过的百姓来到都城为我澄清,这才平息众怒,也是费了一番波折的。”
“他为何要坚持立你为后?”
林羡玉不解道:“因为我们本就是夫妻啊,是行过三拜九叩之礼的夫妻。”
“你只是替公主出嫁,并不——”
“可我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
此话一出,林守言和范文瑛都愣住了。
虽看过那封信,有过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到林羡玉说出这句话,夫妇二人的心里还是冷不防地颤了一下。
祁国的风气虽然开化,也听说过有某位世家公子好男风,做出一番浪荡事,惹人鄙夷,但从未听说过有人娶男妻。
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林羡玉在那封信上写了他与赫连洲的相识相知,可林守言和范文瑛看了,却觉得好不真实。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妻室,这让他们没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那个人是赫连洲。
林羡玉望向林守言,“爹爹,娘亲,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我没法一一叙说,可能你们还不能接受,但我现在是北境的皇后已经是既成不变的事实了。而且我和赫连洲情投意合,这辈子都分不开了,我离不开他,他也不能失去我,希望爹娘能理解我。”
林守言和范文瑛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
“我此次回来,一是为了探亲,二是为了调查满鹘将军身亡一案。”
林守言猛然怔住:“玉儿,你难道要卷入瑄王和谵王的争斗中?”
“我不相信是谵王的手下杀了满将军,此中必有瑄王的阴谋,我要为满将军报仇雪恨,送他的尸骨落叶归根,这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林羡玉说得慷锵有力,字字坚定。
范文瑛怔怔地望着林羡玉。
她的儿子长大了。
正说着,乌力罕在外禀报:“大人,满鹘将军的两名副将古昆和固儿朔到了。”
“我知道了。”林羡玉应道,他想起向父母介绍乌力罕:“这是乌力罕,他是赫连洲的养子,也是北境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乌力罕忽然僵硬。
和林羡玉的爹娘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林羡玉:“我……我要怎么说?”
林羡玉道:“就喊侯爷和夫人吧。”
林守言和范文瑛立即起身。
乌力罕老老实实地躬身行礼:“见过侯爷,见过夫人。”
“好,好,快快起身,”林守言夸赞道:“乌将军器宇轩昂,真是英雄出少年!”
乌力罕脸色更僵,扯了扯脸皮,站到林羡玉后面去了,林羡玉转过头看他,忽然笑了,乌力罕更臊得慌,抓住马鞭背过身去。
林羡玉在正厅接见了古昆和固儿朔,兰殊也走了过来,在一旁听着。
两位副将告诉林羡玉:满鹘大人出事之后,他的尸体一直被藏在城南的一处冰窖中,由北境士兵轮流看管。
林羡玉问:“没让祁国的仵作验尸?”
“没有,将军曾经叮嘱过,他在京城并不安全,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若他出事,千万不能落入祁国人之手,哪怕当场积薪焚烧,也不能让祁国人为他验尸,更不能让祁国人定他的死因,以免对北境不利。”
林羡玉紧握住座椅的扶手,心头震荡,又一阵绞痛,满鹘将军来祁国一趟,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何等的无私无畏!
兰殊沉声问:“现在祁国情况如何?”
“官府将谵王的近卫李恒抓捕归案,严刑审问,李恒只说一切都是谵王殿下安排的,但谵王矢口否认,称有人想借此陷害他。刑部三堂会审,也没有审出什么名堂,就是把祁国律法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固儿朔愤怒道:“他们就是想一直拖,拖到将军尸骨腐化,无法验证,好让他们逃避罪责!”
“你们是否有怀疑的人?”
固儿朔敛声道:“瑄王,李恒受审期间,瑄王手下的人曾两次深夜前往大牢。”
和林羡玉猜测的一致。
林羡玉望向兰殊,“兰先生,您怎么看?”
兰殊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问林羡玉:“大人,您想,瑄王现在最担心什么?”
“是谵王逃过此次风波。”
“他认为谵王有北境做靠山,势力大增,抢了他储君的位子,所以他设计陷害谵王,离间谵王与北境之间的关系。然而谵王本来也不想依赖北境,正好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满鹘军队的控制,于谵王而言,不过是死了一个叛变的近卫,只要事情不闹大,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你一来,立场未定,瑄王暂时也不敢将事情闹大。可是闹来闹去,他们都忘了一个人,那个人隐在青纱帐后,看似没有威胁,其实他一直在引导这盘棋。”
兰殊话音未落,林羡玉就猜出来了:
“太子!”
“是,”兰殊点头,眼里满是欣慰:“是太子,他明知满将军此次并不是为交好而来,为何还要盛情宴请谵王和满将军?很显然,他想让谵王和瑄王鹬蚌相争,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林羡玉骇然道:“他的羸弱谦卑难道只是伪装?”
“身在帝王家,没有人不向往权力。”
林羡玉的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心有余悸,拧眉道:“所以,我们要利用太子。”
兰殊笑了笑,“大人进步显著。”
林羡玉转瞬间有了计策:“兰先生,你看这样如何?明日我进宫时主动去找太子,向他表达结盟之意,告诉他,北境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满鹘将军身亡的真相公之于众,将瑄王贬为庶民,一旦办成,北境的军马将拥护太子即位,退回苍门关,不再相扰。”
“很好,借刀杀人,让他们内斗。”
林羡玉的神色突然落寞,“我最恨这招借刀杀人,结果到头来,我也用上了。”
兰殊安慰他:“若他们死在自己最常用的招数上,未尝不是死得其所。”
有了计策,就要进一步谋划,林羡玉向古昆和固儿朔传达了他的计策,让他们在城外严阵以待,跟随他的指令进退。
安排完所有事情之后,林羡玉累到瘫坐在太师椅中,他忽然想起赫连洲。
这种时候,他总会格外想念赫连洲。
若赫连洲在,他会更安心些。
赫连洲会为他托底,会为他保驾护航,不管外面风浪有多大,都会把他抱在怀里,柔声说:“玉儿不怕,有我在。”
他已经长大了,可是想念赫连洲的时候,他就会变回小孩。
“玉儿,玉儿?”
母亲的声音将林羡玉的思绪拉回,他抬头望向范文瑛,范文瑛对他说:“玉儿,正午了,庖厨已经做好午膳,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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