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朝着沉芳堂看了一眼,接着淡漠地点了点头,一副怎样都行的表情。
晏辞和璇玑进到香铺的时候,顾笙正在和陈长安在楼上商量着什么,见到晏辞过来,顾笙兴致勃勃地把手里的图纸给他看。
晏辞接过来看了一眼,见上面画着的是一幅草图,是崭新的门面。他看了顾笙一眼,心道这还真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顾笙道:“夫君你来得刚好,前些日子找师傅设计的店面,今天图案就出来了,快来看看觉得哪个好?”
他又把桌子上其他几张草图一一递给晏辞:“夫君,我们这个店面还是不够敞亮,而且门也太窄了,好多客官都跟我说店里稍多一些人就显得拥挤,让人没有进去的欲望。”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把店面扩大一些?”
晏辞看着手中的草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陈长安:“陈大哥怎么看?”
陈长安点头:“正是。如今托少东家的福,我教人打听过,沉芳堂的口碑在胥州香铺中都属于中上等,这几个月的积蓄足够我们扩店或是再开一家铺子。”
分店?
依水巷位置太偏,虽然现在收入足够进货制香和店里小工们的开支,但到底不如那些坐落在街口能被人一眼看到的大香铺,很多人听过沉芳堂的名字,却不知道位置。
陈长安简单与他说明了利弊,接着道:“几日前登云楼附近有一家铺子在出售,我已经派人盯了许久,那边位置合适,而且店家急着用银子,所以才急着将这铺子出手,价格要比那边的铺子低两成左右。”
“我已经让人和店家打好关系,少东家若是有意店家愿意第一个将铺子卖给我们,就是不知道少东家是否有这方面打算?”
晏辞啧啧两声,看了看面上波澜不惊沉稳叙述的陈长安,虽说是让自己拍板决定,但他已经事先打听清楚所有缘由,让人安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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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带着顾笙去登云楼那家铺子看了看,正如陈长安所说,那个待售的铺子位置很好,除了比寻常地段的铺子贵许多以外没有其他毛病,甚至在这里可以看到登云楼。
于是晏辞咬了咬牙盘下那家铺子,接着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先是从原来的店里调了一些人手到新店里,而原先依水巷的旧店让陈长安看管,这新店则由晏辞和顾笙亲自经营。
分店的店面按照顾笙选的那些设计图进行修缮,由顾笙亲自操办,小夫郎知道晏辞又盘下一家新店,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惜容和流枝一起去铺子看着工匠们忙碌。
眼看着店门按照自己所选的草图装潢,这家店比旧店不知宽敞漂亮多少,顾笙兴奋的热泪盈眶。
“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胥河。”晏辞坐在柜台后面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对他说,“景色好不说,而且距离港口也近。”
这新店的位置靠着胥河,不需要出门就可以看到外面胥河河面上的景色。胥州四通八达,河面上的船也是呈星罗密布状,等到分店装潢完毕,货物也已经进来了,晏辞闲来无事便带着顾笙到河边走走。
顾笙看着水面上各色船只,奇道:“夫君,这几日水上的船怎么变得这么多,以前还没有这么多船呢。”
晏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倒是听说今年北边白灾严重,持续不停的大雪毁掉了未来三年的农作,天子救灾心切,当即下令胥河以南各个州府开粮仓南粮北运。
由于事出紧急,官家的漕船一时难以运送如此庞大数量的漕粮,故而在民间征集船只,由官家统一协调调粮,秦家作为胥州最大的船商,自然是首当其冲。
北上的漕船数量极多,时常集中在某一处航道上,路上船翻人亡的事时有发生。
晏辞听说从胥州调去的这批漕粮十分关键,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何况燕都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传闻有不少官员在这次救灾中私贪救灾粮,被处以极刑,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而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随着风一路飘摇过河,已经传到了市井百姓耳中。
晏辞见顾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船只,忽然想起来顾笙来胥州这么久还没去过秦家的船坞,于是问顾笙:“你想不想去船坞看看?”
顾笙满心欢喜地同意了。
来过船坞多次,晏辞已经驾轻就熟,带着顾笙一路前往,秦家最大的那艘被官府征用的货船如今就安静停在岸边,有不少漕工正往上搬运货物。
顾笙看着眼前美丽的庞然大物惊讶地合不拢嘴。
晏辞也跟着他一起看着面前的船,还把从周栾那里听到的与他讲解了一番,晏辞正在讲着,眼睛一抬,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站在栏杆旁边的周栾。
不像往常那般站在一群人中间,今日的周栾孤零零地站在栏杆前,显得有些孤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艘船,不知是不是晏辞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
晏辞让顾笙先自己待一会,接着抬脚朝周栾走过去,随便找了个话题:“听说这艘船还是周管事参与设计的?现在看来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周栾闻声微微侧头,见到是他,颔了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神情有些过于平淡,与以往逢人就夸的眉飞色舞截然不同。
晏辞听说,这艘船是他根据前人不少图纸才设计出来的,比市面上任何一艘巨型货船都要快。
有一段时间周栾几乎昼夜不息地研究那些图纸,船坞的其他人都说他为了当上船坞管事真的是不要命一般。
也许是因为他在船只设计上的成就,所以虽然出身低微,却被秦子诚破格提拔为船坞的最年轻的管事。
晏辞以为这艘他沥尽心血设计出来的船能被官府征用,他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第216章
听到晏辞的话,周栾却没有回答。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远远朝水面眺望,看着河岸边漕工们忙碌的身影。晏辞走到他身边站住,也望向水面上的船只。
“这艘船是我耗费了我生平最多的心血。”周栾自言自语般低声开口,目光从始至终注视着那艘船,“从船身布局,货容到载重航速,我无一不亲力亲为,翻阅的古籍和前人设计的草图成百上千,才最终将她画了出来。”
周栾上前半步,抬头痴迷地仰望着这曲线优美的庞然大物:“我如今终于可以看见她启航了。”
此刻,他被伤疤横贯的脸上竟是带着一丝笑意,这丝笑意纯粹至极,甚至让他有些狰狞的面目看上去都柔和几分。
他看着这艘船的眼神仿佛它不只是一艘船,而是自己数千个日夜凝结的心血。
周围忙碌着的漕工也许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对一个死物这般含情脉脉。可晏辞看着他的样子,内心深处竟是生出一丝感同身受,因为他从周栾身上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那些研磨香料,纠正配比,熬夜调试的日日夜夜,他也曾独自一人耗费无数时间,倾尽心血只为了制出一道令自己满意的香品,这期间一不小心进入废寝忘食的境界,昼夜颠倒更是常有的事情。
很多人劝过他就算年轻也不要这样不爱惜身体,这样耗费精神并不是值得的事。但在这个过程中的辛劳铸就的成就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倾尽心血的香品完成时,那徐徐上升的香味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晏辞倚在栏杆上吹着风,忽然听到身旁的周栾问道:“表公子知道这艘船的来历吗?”
他不解地转过头:“来历?”
这艘船的来历?
“她最初是我从父亲手中一张草图上看到的。”周栾凝视着那艘船,缓缓开口,“我的父亲是一名朴实无华的船匠,他就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每日为了能让他的妻儿过上温饱的生活而日夜奔劳。”
“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即使平时再繁忙,只要得了闲便会将我和弟弟抱上膝头,手把手教我们读书识字。等我认识了字,他便会给我看他画的那些船,我的画法便是他教给我的。”
“同时他是个优秀的匠人,他一生画过的草图数以万计,曾经许多人请他给自己家里的船掌案...就连秦家船坞不少船都是出自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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