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被勒得眼珠突起,满脸通红,不停拍打他的手臂。
莫迟的胳膊如同铁钳,死死绞住他脖子不放。
刺客张了张嘴,断断续续说道:“乌……今……”
破空之中,一枝羽箭猝然射出,以极其精准的角度穿透了刺客的太阳穴。
一道血光闪过,刺客浑身一软,瞬间断了气。
莫迟和杜昙昼一齐朝羽箭射来的地方看去。
黑暗中,更多的焉弥人从深巷两端走了出来,人群的簇拥下,方才射箭的人放下弓,一步步朝二人走来。
黑靴、绣着金线的衣摆、指间的红宝石圣戒,那人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莫迟眼前。
待到他的面目终于从伞下露了出来,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杜昙昼,都不由得露出震惊的神色。
那人淡琥珀色的眼瞳自始至终都注视着莫迟,而莫迟也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处、邪、朱、闻!”
听见莫迟从齿缝间挤出的那声带着怒意的“处邪朱闻”,这位孤高傲慢的摄政王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满带杀意的冷笑。
他盯牢莫迟的双眼,慢慢抬起胳膊。
命令已下,众刺客齐齐抽刀,猛扑而上。
嗜血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滂沱的暴雨中,处邪朱闻抬起手中的王杖,指向莫迟:“不要杀他,他是我的。”
杜昙昼凭借仅会的几句焉弥语,听懂了处邪朱闻的话。
他无暇思考那句晦暗不明的话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深意,因为焉弥人的刀光已逼至眼前。
杜昙昼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持剑迎击来人。
兵戈相击,轰鸣的雷声与闪烁的电光下,杜昙昼陷入苦战。
处邪朱闻带来的杀手人数众多,粗略一数至少有二十几个,这些焉弥人是怎么通过的关防?又是如何能够一路通行无阻地赶到京郊的东绛县?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处邪朱闻的出现。
到底有多重要的目的,才能让这位摄政王甘冒风险,亲自深入大承腹地?
杜昙昼一剑刺向焉弥刺客的咽喉,却被对方灵活地一闪而过。
他立刻把手一压,剑尖再度往前刺去,正中对方胸腹,虽然重伤了面前的刺客,可他自己也因为这一击,被弯刀砍伤了大腿。
杜昙昼猛地抽出剑,带出了一串飞溅的血痕,他没有时间感受疼痛,旋身对向下一个挥刀冲上来的杀手。
——是乌今使团!
激烈的交战中,杜昙昼想到他刚才在客栈里见到的那一幕。
院中四处散落着乌今人的衣服,应当是这群刺客刚刚换下的,如果他们假冒使团的人,自然就能顺利地进入缙京。
可想要伪装成功,除了衣物以外,他们还要伪造出全套的通关文牒、过所、使臣符节和玉牌。
就算能骗过在关防值守的士兵,可这一路上经过的所有地方关卡,都要对他们进行身份检查,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些文书是假的吗?
杜昙昼膝窝猛地一痛,他挥剑解决掉面前的刺客,同时旋身向后飞起一脚,直踹在后方偷袭他的杀手的心口。
那人喷出一口鲜血,往后倒退数步,颓然倒地。
杜昙昼顾不上感受膝盖传来的剧痛,因为他陡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也许焉弥人的文书并不是伪造的,乌今使团可能在入关前就被调包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拿着大承颁发的通关文牒从涉州进关的,就是伪装成乌今使者的焉弥刺客!
杜昙昼已身中数刀,失血让他头晕目眩,他晃了晃脑袋,抬起剑,挡住了迎面砍来的弯刀。
真正的乌今使团去了哪里?焉弥人究竟要做什么?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处邪朱闻亲自完成的?
杜昙昼双臂一麻,焉弥人以弯刀劈向他的长剑,刀剑相击,柔韧的剑身不敌坚固的刀刃,从相撞处折断。
杜昙昼一折腰,将断剑没入焉弥人胸腹,随着面前人倒地,杜昙昼也彻底失去了武器。
刀光剑影中,他吃力地回过头,寻找莫迟的身影。
莫迟浑身是血,他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早已看不出那些血迹是他自己的,还是焉弥人的。
这群刺客深知乌石兰的厉害,只分出了一小部分人对付杜昙昼,主力还是放在了围攻莫迟上。
莫迟满脸鲜血,神情肃杀,唯有一双眼瞳依旧黑白分明,只是眼眸深处盈满狠戾的杀意。
杜昙昼很清楚,这种明示于人的狠绝凌厉,不仅是出于他对焉弥人的仇恨,更是因为莫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焉弥人好像无论如何都杀不完,处邪朱闻就站在伞下,悠然自在地看着他的拼杀。
而莫迟经历了多日变故,身上又带着伤,状态不比平时。
若不是凭借着心中那股无数次从绝境中搏杀出来的狠劲,他早就在焉弥刺客的围攻中落了下风了。
即便如此,莫迟还是中了数刀,伤处流出的血,让他脚下都踩出了血脚印。
不行,杜昙昼想,莫迟快要撑不住了,他要赶快去帮他。
杜昙昼身形一晃,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摇晃着俯下身,艰难伸出手,去捡焉弥刺客掉在地上的弯刀。
而莫迟在众人包围中,居然撕开了一个突破口,他一刀砍飞挡在面前的焉弥杀手,高举弯刀,直扑处邪朱闻而去。
为处邪朱闻撑伞的护卫立刻就要抽刀迎敌,处邪朱闻却摇了摇头,面对莫迟携带万钧之力直取而来的一刀,他抬起了手中的弓。
搭箭、拉弓、瞄准,处邪朱闻冷漠地注视着莫迟的脸,将弓弦上的羽箭射出。
啪——
疾速飞出的羽箭擦着莫迟的脸颊掠过,众人皆以为处邪朱闻射偏了,可只有莫迟清楚,处邪朱闻的箭法决胜焉弥全军,可至箭无虚发、百步穿杨的程度。
莫迟由怒转惊,骤然回头,朝羽箭射去的方向失声吼道:“杜昙昼!小心——”
“小心”二字尚未落地,羽箭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正中杜昙昼心口。
杜昙昼身体猛然一晃,登时呕出一大口鲜血,随即向后一仰,重重倒在地上。
莫迟呼吸一滞,随即爆发出愤怒的嘶吼:“杜昙昼!”
噗嗤!
刀尖从后往前刺穿了莫迟的左肩,莫迟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半跪在地。
身后,处邪朱闻拔出染血的长刀,面无表情地扔到地上。
几个护卫走上前来,想要制住莫迟。
处邪朱闻漠然道:“不需要,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去把那个人拖过来。”
焉弥刺客拽着杜昙昼的腿,将他一路拖到莫迟跟前。
血从杜昙昼的伤口里汩汩流出,在地上延伸成了一道被拖行的血痕,又被大雨向四周冲刷,将地面的积水都染成了淡红色。
莫迟怒火攻心,偏又无力反抗,心脏遽然一痛,从胸腹深处喷出一口热血。
处邪朱闻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还嫌莫迟的反应不够狼狈,于是对手下说:“去把木昆带来。”
木昆?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了,原来是那辆送货的马车?可是……
莫迟吃力地抬起头,隔着倾泻如注的雨幕,望向被焉弥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木昆。
处邪朱闻阴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好看着吧,你们大承和乌今的联盟,从今日起,就彻底断绝了。”
惊雷在耳畔炸响,伴随着一道亮透天地的闪电,一旁的焉弥刺客手起刀落,当着莫迟的面,砍下了木昆王子的头。
乌今国内最后一位心向大承的王子,就这么惨死在焉弥人刀下。
“你——”莫迟以刀撑地,摇摆着想要站起来,最终却因伤得太重,整个人向侧一歪,倒在杜昙昼身旁。
雨水流进双眼,模糊了他的视线。
迷蒙中,他隐约见到处邪朱闻俯下身,从他腰间抽出了那支由周回的芦管笔做成的烟管。
“我说过,所有你重视的东西,我都会夺走。”处邪朱闻在他耳侧留下阴森的低语:“想要拿回去,就到焉弥来见我。你我,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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