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凡安在藏书阁待了一整日,除了中午去隔壁的三味斋吃了顿饭,其余的工夫全在翻书,一天下来翻得他脑仁直发涨。等他木着脑袋回了院子,院儿里只有小柳在。晚饭也是他和小柳两个人吃的,段忌尘没出现,自己憋屋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小柳进主屋送了趟饭,端着盘子出来时嘟囔了一句:“少爷在屋子里铺了一地的符纸,不知道在干什么。”
邵凡安听见了也没走心,心说爱干啥干啥吧,别折腾我就成。
第二日,邵凡安照常起床晨练,段忌尘还是没露面,他练完功下午又去了藏书阁。
他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上,给他找书的还是那个圆脸小弟子。他昨天的书翻完了,今天又换了几卷新的来看。他在藏书阁待了两天,和这里的弟子接触也多了起来。藏书阁里负责借阅书卷的弟子不算少,一个个都穿着灰袍,皆是外门弟子,岁数不大,估摸和小柳差不多年纪。
小弟子们在外人面前还拘着,可说到底还是一群小孩儿,没人查书的时候就彼此玩闹起来,压着声音嘻嘻哈哈的,有活泼好动的还会抱着书卷用肩膀撞来撞去。
邵凡安此时正起身准备去还书,余光看到那两个小弟子在笑着打闹,就想起自己小师弟小师妹,正有点走神,其中一个小弟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步子,朝着他的方向脆生生地喊了声:“大师兄!”
邵凡安下意识抬头朝那边看过去,方才喊话的小弟子脚下是站住了,可他身后的人没站住,一个趔趄撞了他一下,他往前一扑,胳膊刚好碰到前面摆着的木梯子。
那木梯子摇晃了一下,眼见着要倒,圆脸小弟子抱着书卷恰巧从书架后面探出头来,正要从梯子旁边过,邵凡安眼疾手快,抓住小圆脸的手臂把人往旁边带了一把,梯子应声而倒,一下子砸在对面的书架上。
那书架被砸得直晃荡,一道高大的白色人影下一瞬冲了过来,一把稳住了书架。
这一下子把几个小弟子全吓得懵了,小圆脸吓得最厉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害怕,抓着邵凡安的手说:“吓死我了!”
邵凡安安抚性的拍拍他后背,问:“小兄弟你没事吧?”
另一道声音和他同时开了口:“可有受伤?”
小圆脸赶紧朝邵凡安摇摇脑袋,然后对着另一位说:“大师兄,我没伤到,真是多亏了这位大哥。”
邵凡安侧脸看过去一眼,刚好和另一位“大师兄”对上视线。
对方一袭白衣,看起来和邵凡安岁数相当,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这位大师兄朝邵凡安一抱拳,朗声道:“方才多亏兄台出手相助,在下应川,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这人姓应,邵凡安心里隐约有些微薄的印象,这下子终于算是对上人了,此人就是重华派的应大师兄。他抬手也抱了个拳,笑了一笑:“客气了,在下姓邵,邵凡安。”
应川又行了一礼:“多谢,刚才若不是邵少侠出手及时,恐怕我师弟此时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刚才嬉笑打闹的小弟子们这会儿都垂着脑袋走过来,挨个站了一排,小声叫:“大师兄……”
应川沉着脸训了几句,罚两个顽皮的小弟子去收拾书架上被撞乱的书卷了,又温声安慰了受惊的小圆脸,之后又和邵凡安说了几句道谢的话。
邵凡安一个做了这么多年大师兄的,很难不对应川这样的人心生好感,便和他多聊了几句。
聊天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邵凡安想着天色不早了,便和应川就此别过,转身回了座位,想取回放在桌上占地儿的腰牌。
结果隔着老远呢,他抬眼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原先看书的那张桌子上,正蹲坐着一条黑色的狼犬。
究竟是狼是犬他也分不太清,那就是条黑乎乎的虚影,像是烟雾组成的,隐约能瞧见耳朵尾巴的外轮廓,尾巴一甩一甩的,还会动。
邵凡安愣了半天,那条狼犬就笔直的坐在那儿,挺大一只的,旁边的弟子来来去去的都跟没看见似的。
这狼犬瞧着还有些眼熟,邵凡安盯着它瞅了半天,试探着走近了几步,那狼犬忽地动了动脑袋,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嘴巴没见动却传出了声音:“姓邵的,你怎么还未回来。”
这声儿更熟,是段忌尘。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邵凡安愣了愣,凑近到狼犬面前仔细瞧了瞧,小声道:“段忌尘?”
狼犬昂了昂脑袋,抬高鼻尖儿,轻轻地:“哼。”
这么喜欢哼哼那一准儿是段忌尘没跑儿了,邵凡安一下子乐了,拉开椅子坐到桌子旁,忍不住笑道:“段忌尘,你怎么变小狗了?”旁人应该看不到这条狼犬的虚影,邵凡安怕惊扰到别人,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还用左手拄着半边脸,挡住了嘴巴,省得被人看到以为他自言自语。
“什么狗?”狼犬抖了下耳朵尖儿,反应了一下才琢磨过味儿来,顿时生气:“你!你才是狗!这是我用御灵术化的狼!!重华的御灵术你听过没有!”
邵凡安捂着嘴吃吃地笑了半天,御灵术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这两天窝在藏书阁没干别的,光顾着翻阅和秘术相关的书卷了,结果一只虫子腿儿都没翻到,反而是把江湖几大门派特有的术法挨个熟悉了一遍,这其中,重华派最为独特的便是这御灵之术,而段忌尘最擅长使用的应该就是这招化狼。
段忌尘用符化出的狼影,邵凡安前前后后也见过几次了,他知道是狼,可嘴巴上还是想逗逗小孩儿,便开口说道:“都是两只耳朵一条尾巴,你说是狼便是狼吗?我觉着像是狗。”他说着说着咧了咧嘴角,“要不,你叫两嗓子给我听听,让我辨一辨你究竟是狼是狗。”
段忌尘的声音没再传过来,狼影那对儿绿莹莹的眼睛盯住邵凡安看了看,片刻后,黑影周身虚虚一晃,就此凭空消失了,桌上只留下方才被它压在屁股底下的腰牌。
气跑了这是。
邵凡安笑吟吟地收起腰牌,起身出了藏书阁就往小院儿走。
路上他还在琢磨,心想这不就是另一种传音术嘛,跟他那鼎能和师门互通消息的小香炉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香炉传的是字,段忌尘这招儿传过来的是声音。
传声确实是比传字更方便些,起码不用备着笔墨了,就是不知道是用的何种术法,又是如何催动的。
邵凡安心里还挺好奇,一路溜达着回了小院儿,抬手推开院门,前脚刚跨进来,眼前忽地一暗,一团黑漆漆的庞然大物猛地向他扑来。
事发突然,邵凡安毫无防备,直接被扑得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后背靠着院墙。
一头体型高大的黑狼朝他的脸逼近过来,呲着獠牙,喉咙里传出咕噜噜的低吼声,周身散着滚滚黑雾,颈背的毛都是炸开的。
邵凡安本能偏过脑袋,余光一下子扫见站在院子中央臭着脸的段忌尘。
段忌尘气汹汹地对着他喊话:“姓邵的,是不是狼,这下你看得足够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邵凡安扭着脖子立马服软,心说瞅清楚了,是头小心眼儿的狼崽子。
段忌尘冷哼一声,抬手掐了个字诀,那狼影噗地化烟散开了。
邵凡安被烟气撩了满脸,边挥手散烟,便咳嗽着站起身。
段忌尘下意识往这边挪了小半步,挪完顿了顿步子,又立在原地不肯走了,邵凡安朝他瞥来一眼,他立刻挺直了胸膛背起手来。
他不过来,邵凡安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段忌尘负手而立,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你还知道回来,你这几日都跑哪儿去了?约法三章,第二条,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
“你用了传声术?”邵凡安好奇地道:“你那个传话的小招数,怎么做到的?”
段忌尘一脸不悦:“你这人好没有教养礼数,谁准你随意打断我说话了。”他耷拉着脸绷了一小会儿,又扬扬下巴,哼声道:“小法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一顿,又道:“你想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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