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所言为真,那杀死杜少伤之人便另有其人,引罗锦年前往就有两种可能。
一为构陷,将杜少伤之死推到罗府身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眼下幕后之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任他智计百出也猜不到幕后之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只能推测一二幕后之人身份,最有可能的是狄戎人。古丘巴勒来寻他只为扰乱视线,并非诚心合作。
若幕后之人真是狄戎人,那他们以杜少伤之死将构陷罗锦年,构陷罗府,他只能想到一种原因。
杜少伤或者说杜老爷早早便同狄戎人有勾结,这也能解释为何古丘巴勒能在青葙庄藏匿多年,杜老爷后来或许不愿再与狄戎有牵扯而惹恼了他们,导致他们掳走杜少伤,这样也能解释为何杜老爷不敢声张。
而杜春杏与杜家关系不睦在有心人眼中不是秘密,但到底是父女,血浓于水,杜家如果真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杜春杏还能真撒手不管?
杜春杏以及她背后的罗家就是杜家最后的倚仗。
杀了杜少伤栽到罗家头上,若杜春杏仍对幼弟念着一分情,与罗家闹得不愉快,便正中狄戎下怀。
就算杜春杏毫不在意幼弟性命,她的态度也能让杜老爷彻底寒心,没了罗家,杜家在狄戎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这也说得通。
但他却一直觉得一事奇怪,古丘巴勒口中所言,引罗府人前往黄知翁住处。
他是怎么知道,来青葙庄的一定是罗府人?
盯着八年前刺杀一事之人说多不说,说少也不少,就宋凌所知的就还有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张庭。
他这些年也没放松过对狄戎余孽的搜捕,毕竟当年近百狄戎人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混进了上京城,差点害得他被震怒的昌同帝抄家灭族。
多亏傅丞相全力相保,他才能保住官职,保住一家老小性命。
这上京城除了罗府,就数他对狄戎人恨之入骨。
那为何得到消息的只有罗家?
只有一种可能,消息是特意送到罗府手中,幕后之人对罗府了如指掌。
是他让古丘巴勒故意在罗府暗探面前暴露行踪,引罗府之人来到青葙庄。
这就有了第二种可能,非为构陷,只是为让罗府之人发现杜少伤已死。
基于这一猜测,在杜少伤死后立刻赶来的杜春杏便有重大嫌疑!
杜春杏看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端看她还未出嫁时,在杜家上有得宠姨娘,下有庶母所生幼弟,生父不慈。她却能安安稳稳活到出嫁,还将生母所留嫁妆全数带走,就能说明杜春杏绝不是好相与的。
兴许在罗家这些年,上有罗青山照拂,下有田氏看顾,她确实能过得肆意,但本性难改,她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没脑子。
宋凌跳出棋盘,纵观棋局,推测出可能的真相。
杜家与狄戎有染,被杜春杏留在杜家的暗手看出端疑,传回消息。
杜春杏对杜家与狄戎人深恶痛绝,得知消息后深知这是将杜家与狄戎在上京暗桩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她一面命潜伏在杜家的暗手监视杜家,以此推断狄戎人可能藏匿的地点。
另一面静静蛰伏,等待机会。
终于,她发现了藏在青葙庄的古丘巴勒。
机会来了。
古丘巴勒当日约宋凌会面,为表诚信曾告知宋凌,八年前他于上京城仓惶逃窜,误入风雪楼被妩娘所救,二人互生情愫。
因捏古斯绝不会容许他们的右狼主与一中原女子结合,被他们发现妩娘存在,她绝无幸理。
示之以弱,方能使宋凌相信他。
古丘巴勒不仅防着礼朝,也防着狄戎,半点踪迹不敢露,一心只想与妩娘隐居田园。
听闻青葙庄庄主待人和善,他便来到此处。
后来发生的事宋凌也能推断,他隐藏得极好,与妩娘男耕女织,但好景不长,杜春杏发现了他们行踪。
但她并未声张,反而替他们遮掩,并挟持妩娘让古丘巴勒替他做事。
让古丘巴勒以捏古斯右狼主的身份约杜少伤会面,后趁其不备将他活捉,并传信给杜老爷。
带着杜老爷兜圈子也是因为她并不清楚,罗府来人到底何时能到青葙庄。
宋凌心绪如电,当日古丘巴勒所说之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我娘子被人挟持,你若能帮我将她救出,放我夫妻自由,我便告诉你当年让死士藏在我等之中行刺你之人的真正身份。”
这就是宋凌与古丘巴勒的交易。
至于古丘巴勒为何不将杜春杏吩咐他的事全数告知,宋凌也能理解,心有防备才是应有之义,就像他也无法完全信任古丘巴勒。
如果他猜得不错,接下来杜春杏就会在有意无意之下引导他们发现杜少伤是狄戎人所杀,杜家也与狄戎人勾结的事实。
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人拿出狄戎人在上京的据点消息。
那人便是杜春杏留在杜家的暗手!
尽管看起来有理有据,但这些仅仅都只是猜测,还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宋凌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但外界仅过去短短一瞬。
罗锦年正弯腰低头,杜春杏抬手替他整理睡得纷乱的头发,不时数落田氏让两个孩子以身犯险。
“婶子,凌曾瞧见都指挥使家的张凭越公子曾出现在青葙庄附近,想来也是得了消息赶来,我们可与他们会和,共同商讨。”宋凌状似不经意道。
杜春杏脱口而出:“他们没得到消息。”话音刚落,她手指不自觉用力,罗锦年娇哼一声。
“婶子,你弄疼我了。”
杜春杏脸色藏在帷帽之后看不清楚,她动作舒缓,安抚性的摸着罗锦年毛茸茸的脑袋,随口道:“张凭越和咱家这个不成器的一样,吃喝玩乐是一把好手,张大人要是得到消息哪里会放心张凭越前来。”
“婶子说的是。”宋凌了然一笑。
果然如此。
二婶在府中形象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认为她性子鲁莽,如果换一个人提前知道了古丘巴勒身份,以及幕后之人交代他的事,也绝不会联想到杜氏身上。
但杜氏直接叫破宋凌与罗锦年身份,看似符合她一贯表现,却太过刻意,反而让他心起疑云。
他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以绝对的理智看人看事,方能窥破重重迷雾。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成啦!鼓掌
第63章 百相(十二)
青葙庄内。
人皆缟素,梁系白绫。
一乌木棺置于庭院开阔处,延请十四僧众,着黄色袈裟,手持木鱼,围棺而坐,共念往生咒。
另请廿八道士,道袍加身,手握拂尘,前点檀香,绕僧众而坐,诵太上救苦妙言。
佛经与道声交叠,缠绕,是另一般肃穆。
杜老爷全身缟素,跪在棺材前面容枯槁。
礼朝原有规定,父丧母亡,子女穿白守孝廿五月,子丧,长辈则无需穿白。
只有世家大族嫡长子去世,父母可为其穿白。但杜少伤一则辈分不高,实属晚辈。二则乃是庶子,非嫡脉所出。杜老爷却仍然连夜延请僧道超度,亲自为杜少伤守灵,并下令全府缟素。
可见杜少伤在杜老爷心中的地位。
管事得了消息候在庭院外,因不敢贸然进入打扰法事,只好苦等三刻钟,待杜老爷走出庭院时才上前道:“老爷,派出去的人并未将歹人带回。”
杜老爷嗓音沙哑,眉宇间满是疲惫,“出了何事?”
管事接过仆从端上来的铜盆,伺候杜老爷净手。
“村中有人看见,有一女子领着人将刘卢等人绑了。”
杜老爷将手放置铜盆中蘸了蘸,沾了一层水气,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叹息道:“杏娘回来了,且去看看。”
“老爷宽心,大娘子就是再不喜郎君,也是亲姐弟,她再怎样也不会在郎君灵前闹事。老爷与娘子好好分说,让她将歹人交出来便是。”管事边说边递上擦手用的麻布。
杜老爷接过麻布苦笑一声:“她从未将伤儿看作亲弟,在她眼中伤儿是我背弃她们母女的明证,恨不得他死了才干净,此行恐怕多有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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