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76)
作者:薛直
时间:2020-07-28 09:15:42
标签:江湖武林
李家却很尴尬。
现任令主已经是从庶支中选出,又缠绵病榻多年,族中事务几乎都被李菩提父女把持,已经有不少人暗中衔恨,意欲取而代之。
李菩提的父亲长袖善舞,谋划深远,能屈能伸,本来是最好的代为执掌令牌的人,可生出令主儿子的父亲却是一个修为上几乎没有任何天资的人,正因如此李菩提才有机会崭露头角。父女二人的权势其实都来自于不能履行职责的现任令主,利益却是根本不同的。
李父自从儿子病了之后所思所想无不是保住儿子的令主之位,已经入了魔障,李菩提却还没有疯。自从给兄长冲喜而未能成功,新嫂嫂几年来根本没能和兄长同房几次,形同守寡,想要侄儿就是更不能了。
偏偏父亲不肯死心,把主意打到了薛家的那块青令上。
令牌本来就是强大的法器,更不要说青令本来位在东方,就是主生长。有了这个东西,难道还怕世上有什么救不了的命吗?
这东西要是在薛家,说不定早就被弄来了,可它实际上已经和薛开潮合为一体,除非薛开潮死了,否则不可能出来。
因此,从一开始,她的父亲就想要薛开潮死。
这与李菩提的利益根本不一致,她不得不出手去保住薛开潮。而今夜所见所闻,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因此面对父亲十分不赞同,急于反驳的表情,李菩提又补充说:“父亲想必知道了,两位女帝山陵崩,但您恐怕还不知道,开国神剑骊珠,现在也在他手里。”
她站起身,走到父亲面前,柔声细语,恭谨而婉顺:“我来问您,如果昨日我未曾去帮过他,现在他该怎么看我们李家?”
李父的神情猛得一变,对女儿的不满之色终于消失。
李菩提满意地后退一步,在父亲对面坐下,甚至亲手给他倒了一盏冷茶:“如今薛开潮这位蛰伏多年的青麟君可算是锋芒毕露,听说他座下那六个侍女可是脱尽了画皮,比厉鬼都凶残。凡是有人藏匿那日谋逆之人的,一并算作同谋。如今长安城里,还有谁敢去让他滚出长安城,再也不要回来吗?自从上一任青令令主,他们离开长安太久,身处洛阳太久,倒好像是我们把人家流放了一样?这有什么好洋洋自得的?父亲,我只问一句,我不去帮他,有了骊珠剑,他还不能为所欲为吗?”
事实上薛开潮在宫中一战,浴血而出,自然不是仅仅靠着骊珠剑。可李菩提是知道的,父亲修为不高,根本不能理解她感觉到的薛开潮身上的气浪到底有多深沉恐怖,所以也就省去不说了。
毕竟一个骊珠剑就足够让他明白,薛开潮他们是不能动了。
她微微抿唇,在心里默算一遍,沉下心来,不再说话了。在宫里那一战她终究为孟成君所伤,只是十分隐秘,而她又不愿意示人以弱,旁人看不出。回家后烦心事太多,还没顾得及疗伤。
至少要先应付了父亲。
而她的父亲经过一段长长的思索,终于承认了:“你说的也对。这话你若是事前对我说,我也一定不会听的。你为了家里吃苦受累,也是辛苦了。”
她的父亲一向是很会说话的,李菩提看着他安慰自己,又是承认自己错了,又是询问她是否受伤,脸还疼不疼,又是说起从前的艰辛岁月,唏嘘自己无能,没能让女儿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反而要为父兄操持奔波,说了一大筐。
这种话,李菩提都可以背过,这件事她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送父亲出去的时候二人已经重新融洽起来,李菩提忽然说:“哥哥已经半个月都不曾起过身了,父亲……总该多些别的打算。”
虽然明显不愿,想到的也只是过继旁支子弟,但李父才哄回女儿,即使不悦也没有说,而是点头,答应了。
李菩提望着外头的红梅白梅,目送着他转过游廊,长长吸了一口外头冷冽的空气,望着院墙发怔。
她在家里极有威望,冒出几个脑袋想偷偷看看自己该不该过来,随后就都消失了。
李菩提低头看着自己仍旧在颤抖的双手,忽然又想掉眼泪。这些年她过了太多苦到说不出来的日子,可是却再也没有人可以诉委屈了。所以含着泪站了一阵子,眼泪也就都被风吹干了。
她才经过一场性命交关的激战,那时候什么都不怕,只觉得酣畅淋漓,回到家却觉得处处掣肘,连自己的父亲也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
难道如今,还是只能和薛开潮继续联盟?
同一时刻,舒君终于遭到小蛇吞掉那么多人的恶果。
他恶心想吐大半天,什么都不敢吃,终于送了薛开潮去闭关,自己随后回来,刚躺下就想吐。然而无论如何都只能吐出清水。
小蛇也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体软绵绵卷来卷去,尾巴在地上无力地拍击。
舒君勉强把自己靠在小蛇身上,让清凉非常的蛇鳞替自己镇痛,胸腹间的胀痛却越来越明显,一大团絮状的东西从胸前慢慢发光,透出身体,舒君瞠目结舌,爬起来就带着小蛇往门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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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姐姐是真的苦。小舒……小舒是吃坏肚子了。
第68章 静海无涯
舒君原先并没有把自己想吐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手臂上的伤看起来更重。毕竟经历那么一场激战,他耗尽了精力,又受了伤,不舒服才是正常。外敷内服用过药之后,舒君就倒下来睡了一觉。
醒来时更是难受,他才发觉不对,连同小蛇一起去找幽雨了。
幽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神情十分古怪。既像是担心,又像是想笑,片刻后摸了摸小蛇的头:“放心吧,我给你开点开胃的药。”
舒君深囧,争论:“可是我没有吃坏东西呀。”
他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吃过饭,这会本应该饥肠辘辘的,却遭了这个罪,什么都吃不下还想吐。幽雨找出纸笔来在砚上蘸了蘸残墨,下笔如飞,都是些山楂陈皮之类的东西,边写边笑,中间还抬起眼来看他和奄奄一息把脑袋搭在她的书案上无精打采的小蛇:“你是没有吃坏肚子,但它吃了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舒君默然无语,片刻后悚然惊心:“它吃的东西又与我何干?”
小蛇吃人的时候他没有察觉不对,现在反倒是开始撇清了。幽雨觉得好笑,却当着脸皮薄的舒君不好尽情的笑,拎起写好的药方子吹一吹墨迹就递给了舒君:“怎么与你无关?他吃的可是孟成君,吃坏了肚子岂不是理所应当?你自己看看,不能消化的灵力都溢出来了。”
舒君仍然不愿相信,苦着脸接过药方。
幽雨憋着笑,神情控制得很好:“好啦,回去按方抓药吃上两天,多打坐吸收。人虽然是烂人,灵力却是好东西,你也不用多想,已经吃了,难道还能吐出来?这药只是给你开开胃,要是想吃饭就吃,不想吃饭就算了,我看你也快完全辟谷了,”
舒君的表情更苦。他当真不介意吐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身体难受,一方面是心里不舒服。但听幽雨的话就知道是吐不出来了,委委屈屈拿了药回去吃,顺便还被塞了一包新上来的蜜饯,什么海棠果,什么蜜汁山楂,都是又酸又甜的东西。
孟成君的灵力不好消化,舒君一不小心就入了定,再睁开眼身体倒是好了许多,至少是不想吐了。起来活动活动换了衣服,舒君就去找幽雨了。
近来六位侍女都忙得很,薛开潮不再刻意掩饰锋芒,连带她们也露了本相,一点遮羞布都不必蒙了,个个都凶得很,整天都在干全城大索的事,到处追杀那些尚未来得及逃出去的人。
薛家对此一言不发,夜里的灯火璀璨仍旧如常,只是大门紧闭,一时间在外人眼里显出格外的恐怖和森严。
薛鸢是颇为聪明的人,这时候自然一言不发,满脸愁绪,见到幽雨等人除了问问薛开潮的身体却不坚持要去看他之外,剩下的都是无论你们怎么安排,我照做就是了,大家俱为一体,一损俱损,侄儿受了伤我也很难过。
这倒是省了不少事。薛家闭门谢客,城中的肃杀气氛就格外沉重,始终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