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儿(112)
可轩辕凛的性格,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总想给他最好的,对这一点,他十分执拗,谁都无法改变。
程欢抱着被子在床榻上滚了滚,有气无力的叹气。
外间的垂幔忽的被掀开,程欢探头一瞧,竟然是陈荣。
“你怎么来了?”
陈荣不耐烦的敲了敲手里的书籍:“什么时辰了?龙床便是再好,你也得起来读书了。”
程欢没心情,翻了个身不理他,陈荣气的跺了跺脚,骂程欢不识好歹。程欢也觉得他烦,而且这是大明宫,除了轩辕凛他最大,他不想读书,陈荣也拿他没办法。
于是他朝陈荣做了个鬼脸,仍旧不肯起来。
即便两人针锋相对一年有余,可陈荣还是没想到程欢能无赖至此,气的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末了,一甩袖,走了。
程欢气着了他也没觉得多高兴,仍旧很烦躁,又很无措。
理智上情感上他都相信轩辕凛能处理好任何事情,但付琢那么如临大敌,宫门外头还跪着那么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轻易解决的……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也躺不下了,干脆爬起来想偷偷瞄一眼,最好是用什么法子,把那些命妇们都赶走。
然而一出了内殿,他就瞧见付琢和陈荣在主殿外头的台阶上喝酒,看样子,相谈甚欢。
程欢偷偷摸过去,听见付琢在说轩辕净。
陈荣听得很认真,就差拿只毛笔记下来了。
程欢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仿佛是喜欢贤王的,但贤王不喜欢他。
他挠了挠头,心想付琢知道那么多轩辕净的事,是不是也知道轩辕凛的?
他这么一想就按捺不住了,抬脚走了过去:“付将军,你也说说皇上小时候的事吧。”
陈荣一听就恼了:“你们整日呆在一起,有什么不能直接问?付将军别理他,继续说殿下,他文试拔了头筹之后呢?”
程欢一扯付琢的袖子:“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他什么你不知道?快和我说说皇上。”
两人你争我抢,莫名其妙的就演变成了斗酒,不多时就一左一右醉倒了。
付琢提着酒坛子灌了一口,脸上没了以往的嬉笑放荡,视线冷凝锋利,落在程欢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许久都没离开。
如果这时候杀了程欢,朝中一切混乱,都会结束……
她慢慢伸手,指尖离着那脖颈越来越近,在碰到的瞬间她身体一颤,猛地收回了手。
“真是……难办啊。”
她叹了口气,仰头将一坛子酒都灌了进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弯腰将程欢扛在了肩膀上,随后送进了内室。
陈荣没这待遇,只盖着付琢的斗篷在椅子上窝着,一觉醒来全身酸痛,他揉着脖子站起来,眯起眼睛打量周围,愕然发现早就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他却还在宫里。
他打量了四周一眼,付琢不见人影,程欢也不在,只有几个宫人在侍弄熏笼,看见他醒了,连忙弯腰行礼:“陈大人您醒了?皇上让您在偏殿住下。”
提起偏殿,陈荣身上一颤,心里万般不甘愿,他对这大明宫的偏殿已然有了阴影,可不去总不能继续窝在椅子上。
他只得抬脚往外走,一出门却瞧见轩辕凛就站在外头,陈荣连忙行礼,却不敢再上前。
轩辕凛没理他,倒是宽大的斗篷动了动,不多时程欢的头就从里头探出来,盯着他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陈荣面露古怪,这两人,大晚上的站在外头做什么?衣服也不好好穿,非要两个人裹一件斗篷。
他搓了搓胳膊,觉得很看过不眼,却又莫名羡慕,要是轩辕净也肯这样对他……
然而轩辕净现在连见都不肯见他,自从知道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之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去贤王府,便只有一个结果,贤王不在。
陈荣知晓他这是在故意避着自己,他心里万般苦楚说不出来,只能生受着,眼下也就更看不了这一幕,颇有些狼狈的快步走了。
程欢戳了戳轩辕凛的胸膛:“他气跑了。”
轩辕凛抓住他乱动的手指,颇有些无奈:“朕与他清清白白。”
程欢就喜欢听他说这些和别人撇清关系的话,闻言便往他身上爬。轩辕凛怕他四肢无力摔下去,只得拖着他的大腿,配合的让他盘在自己腰上。
“那我们清白不清白?”
“爬了朕的龙床,你还想要清白?”
程欢趴在他肩膀上笑起来,他虽然醒了,但酒劲还没有消下去,脑袋仍旧晕乎乎的,但他喜欢极了这种周身被轩辕凛气息包围的感觉,甚至觉得这感觉比酒还醉人。
“朕虽让付琢守着你,但你要离她远些。”
程欢有点茫然,轩辕凛拍拍他屁股:“那女人坏毛病多得是,又爱喝酒,又爱打架,会教坏你。”
程欢心想我和付琢不熟的时候,也喝酒打架啊……只不过那时候他虽然也爬了龙床,但面上还是纯粹的宫人,要伺候轩辕凛,并不太敢喝酒,只偶尔喝一次,像这种酩酊大醉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喝酒打架这种事,在轩辕凛眼里,都是不好的,他心虚的闭了嘴,决定以后都不提这茬,如果有一天忍不住露馅了……他就说是付琢教的。
毕竟是寒冬,即便两人穿得厚,又紧紧的抱着,可程欢还是觉得有些冷:“还不能进去吗?”
轩辕凛摸了摸他的指尖,略有些无奈,他知道程欢受不得寒,本想让他在里头老老实实的呆着,可他非要跟着自己出来。
眼下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呆不住了。
“那你先进去歇着。”
程欢摇头:“不,我要在这里。”
陈荣还在偏殿,万一他忽然移情别恋,瞧上了轩辕凛,要来勾搭他怎么办?
他必须得防患未然。
轩辕凛不知道程欢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只好由着他。
冬日的夜空格外寂静,天空极少有星辰,轩辕凛一眨不眨的盯着夜空,一道烟花猝然升空,倏忽即逝,轩辕凛眼神一闪,带着程欢转身进了主殿。
第116章 夜宴1
等将程欢放在床榻上时,他半晌没动弹,轩辕凛此时才知道,他竟然在短短几息里睡着了。
他轻轻捏了捏程欢的鼻子,帮他宽衣解带。
林丰悄悄走进来,压低声音道:“皇上,贵太妃晕倒了。”
“送回去。”
林丰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见他十分冷硬,连眉眼都没动一下,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去探望的,当下也不再多言语,连忙让人送了贵太妃回去。
大明宫外头还跪着一片命妇,先前有不少人晕倒,被送出了宫,如今贵太妃一倒,这群命妇便有些乱了,林丰不过是送了贵太妃去后宫,再回来的时候,剩下的命妇里便有一半晕了。
真晕假晕林丰懒得去看,不过眼下晕的可不是时候,宫门下钥了,她们可是出不去了。
林丰也没再去打扰轩辕凛,只让人将晕了的命妇们一并送去了贵太妃处,而后便不再理会。
大明宫门口不太平,御书房和宫门口也不安生。
冬日严寒,又无食水,已然有虚弱的文臣和学子体力不支晕倒,但女眷轩辕凛尚且命人看顾一二,朝臣和学子,他却是不闻不问。
朝中宗室也不敢此时出面做好人,眼下朝臣与皇帝离心,轩辕氏血脉便格外谨慎起来,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拉拢朝臣的帽子,眼下这种时候,说不得就会引来帝王震怒,牵连满门。
因而冻晕过去,能不能醒过来,便全看运气,轩辕净在府里空坐到天明,还没出门,便听见侍卫来报,城门有学子冻死了。
轩辕净眉眼微微一动,眼神沉凝下来,抬脚往外走,小七从房梁上跳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主子,不可。”
轩辕净不自觉握了握拳头:“这样下去,他这暴君之名便坐实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万劫不复。”
小七不说话,只是拦着路不许他走,轩辕净气的猛戳他额头:“你想干什么?”
小七抬手摸了摸被戳红的眉心,抬眼看轩辕净,语调与轩辕净方才如出一辙:“属下也不能看主子万劫不复。”
宗室都不敢出面,何况轩辕净这个皇帝的亲兄弟,此时出面,简直是坐实了觊觎皇位的名头。
轩辕净被他一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小七看他为难,犹豫片刻:“主子为何不劝这些人回去?”
轩辕净摇了摇头:“你不懂,他做了一个十分荒谬的决定,若是一意孤行,大昌便会蒙羞。不只是朝臣容不得,宗室容不得,我也容不得他这样胡闹。”
小七不吭声了,垂着头沉默的站着。
轩辕净瞥了他一眼,想从他边上穿过去,但被抓着腰带扯了回来,直接撞进了小七怀里,他有些羞恼:“你越来越放肆了。”
小七不与他争论,脸色很认真:“可是主子,便是皇上做错了,朝臣学子如此,不是雪上加霜?”
轩辕净何尝不明白,可如今除了这样,再无他法。
他明白以轩辕凛的性子,这样明晃晃的逼迫,是对皇权的挑衅,只会让他越发恼怒,甚至会破釜沉舟。
然而后宫没有长辈,无人能制约皇帝,他又兵权在握,换句话说,除了这下下之策,再无别的手段能让他冷静一些。
虽然眼下看来,的确是适得其反了。
宫门口有学子冻死,他不信轩辕凛没得到消息,然而尸体就在宫门口躺着,既没有人收尸,也没有人约束消息,显见轩辕凛这是要不管不顾。
轩辕净头疼欲裂,既盼着轩辕凛能快刀斩乱麻,断了那不该有的念头,又心疼他如今面对的局面,更让他无奈的是,他必须要站在亲弟弟的对立面去。
“他心里……怕是对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