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在未来 (上)(7)

　　凡向南闻言也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太过危险，眉头皱起，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抱歉，我太心急了。”
　　“不怪你，不过我这次的好转确实跟变异红锡矿没关系。”褚容摆摆手，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脑中久违的轻松感，想不出头绪，于是摇摇头不再想这些，用浴巾随便擦了擦身体，拿起一边的浴袍披上，刚准备问问帝国军舰那边的挖掘情况，就对上了乔治亚直勾勾看着这边的视线。
　　……对了，还有这只秃毛鸡。
　　“拿支精神力安抚药剂给他。”他跨步出了仪器，朝凡向南吩咐了一句后走到乔治亚面前，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跟玩玩具一样扯了扯他的耳朵，浅浅勾了勾唇，心情颇好地转身走了。
　　“？？？”
　　乔治亚满头雾水地目送他离开，摸了摸自己被扯的耳朵，看向庄雨，比划——白毛怪是不是生病了？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有关吗？治好了吗？
　　睡得衣衫凌乱头发乱翘的美少年，迷蒙着双眼朝你伸手要抱抱……庄雨虎躯一震，脸颊迅速变红，严肃着一张脸靠近，然后猛地把乔治亚塞到怀里，激动喊道：“抱抱抱，姐姐抱！小可爱你这次太厉害啦，救了一队队员又救了长官，还发现了帝国臭虫的阴谋，棒呆了！安抚剂给你！青果也给你！喜欢翠玉是不是，姐姐给你买！买买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姐姐给你再做个全身检查好不好？”
　　再次被动埋胸的乔治亚立刻把白毛怪的病忘到了脑后，忙用力往后挣扎，脸和耳朵全憋红了，心里很懵——怎、怎么回事，这位漂亮女士怎么比之前更热情了。
　　“哎呀，力气果然好大，小可爱棒棒棒！姐姐给你准备了体力修复液，喝完身体更好哦，快过来！”庄雨被他脸红的样子煞得越发母性泛滥，被挣开后立刻又扑了过去。
　　乔治亚吓得从病床上蹦了下来，扭头四顾，慌乱中干脆躲到了凡向南身后。
　　“好了，庄雨，别闹他了。”凡向南好笑地制止庄雨的好感表达，转身看向身后的乔治亚，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诚说道：“矿洞里的事，谢谢了。”
　　纯然的善意暖暖地包围过来，乔治亚愣了一瞬，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悄悄看一眼庄雨，害羞地躲了出去，耳朵红得要滴血——好、好奇怪，大家都笑得好奇怪，到底是怎么了。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躲回自己房间，乔治亚绷着小脸，在房间里转了好一会才彻底冷静下来，盘腿坐到床前的地板上，开始回忆梦中感受到的那些东西。
　　他很确定，之前他从白毛怪身上感受到的那股不舒服感，就是那个白色光团中的黑点散发出来的，可那个黑点是什么？不像是黑暗魔法，也不像是矿石散发出来的东西……还有那个让人觉得温暖的白色光团，那是什么？有些像魔力，却又不一样，是这里人类修炼的力量吗？
　　房门突然被敲响，他回神，起身过去开门，疑惑地看向门口站着的高壮男子。
　　“这是长官他们让我给你送来的。”高壮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空间钮放到他手里，抬手给他行了个联邦军礼，然后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说道：“感谢你的救护，请接收一小队的谢意。”说完停了停，见他没回应，转身僵着身体走了。
　　乔治亚疑惑地目送他离开，看一眼手里的两个储物用品，抓头发——那个大家伙，刚刚说的什么？
　　关门回到床边坐下，他看向手里的两个储物用品，探入意识看了下。第一个稍大的储物用品里装的是日用品和水果，还有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箱子。第二个里面则装着一坨小山般绿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把第二个刻着植物印记的储物用品拿起来，朝里细看两秒后，震惊地瞪大眼，忙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着急唤道：“球球？你身上这些是什么？你还好吗？”
　　被一堆不明药剂涂满全身的魔植球球动了动，没精打采地扬了扬粗壮的藤蔓枝，然后像是松了口气般彻底瘫在地上，迅速枯萎缩小，转眼就变成了一堆枯草。
　　乔治亚看得心疼得不得了，忙扒拉开枯草，从里面找出耗尽所有力量，重新缩回幼年豌豆大小的藤蔓植物球，轻轻摸了摸，愧疚说道：“这次辛苦你了，我这就喂点魔力给……咦？”
　　睡前还是半满的魔力池居然已经彻底干涸，一副魔力耗尽的凄惨模样，他愣了愣，想起梦中用木系魔力吞噬黑点的事情，深深皱眉，然后摇摇头暂时压下这些，从储物环里掏出在军舰里捡到的一个中级木系魔法石，闭目吸收起来。
　　以前他魔力池浅，魔力不够，从来没直接用魔力喂过魔植，这次他终于可以尽一尽主人的责任，一喂就有些停不下来了。球球也开心得不得了，不一会就精神起来，挥着细藤蔓亲昵地蹭他手臂，豌豆大小的身子可见的长肥了一圈。
　　主宠两个玩到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起晚了。
　　“距离第一节 课开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你迟到了。”
　　面无表情候在门外的林振见他走出来，先抛给他一支充当早餐的营养剂，然后上下打量他一眼，拿出一本电子教材放他手里，示意他跟自己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上午跟着我学通用语，下午和一小队一起训练，课程时间表在书籍第一页，请严格按照上面的作息行动，我不喜欢迟到的学生，下不为例。”
　　没察觉到恶意，且对方穿的衣服款式和白毛怪一行人差不多，乔治亚一点没防备的跟着他朝外走，看了看手里的电子教材，眼露疑惑——这是要干嘛？
　　一刻钟后，乔治亚看着眼前升起的半透明屏幕和上面眼熟的字母，又看一眼站在桌前的林振，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抬手比划——白毛怪在哪，我想见见他。
　　林振无视他的动作，直接开始了教学。
　　乔治亚动作一顿，放下手，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跟着学了起来——父亲说过，要尊重老师，那个热情的白衣服女士似乎也可以治白毛怪的病，见白毛怪的事情就往后挪挪吧。
　　偷偷观察他的林振见状在心里满意点头，虽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教学语气却温和了几分——一个听话知分寸的学生，可比无理取闹的学生讨喜多了。
　　中午的饭终于不再是营养剂，而是一份肉排和一点蔬菜，另配一个饭后水果。乔治亚几乎是感动地把这些食物吃完，刚准备下午去找白毛怪，就被林振带到了一个训练室前，交给了一小队的队长谭升唯。
　　“先带他做一些基础的适应训练。”
　　林振交代完就离开了，乔治亚仰头，看着面前眼熟的高壮男子和他手里眼熟的教学记录板，模糊意识到，他的课程大概还没结束。
　　忙碌的学习生活一过就是好几天，这期间乔治亚终于知道了白毛怪一行人的名字，除了白毛怪的——对方似乎很忙，早出晚归的，他压根没机会见对方。
　　如此又过了两天，会议室。
　　终于安置完褚家匆匆赶来的挖矿团队和调查团队的褚容靠在椅背里，在脑内整理了一下各项事物，确定没遗漏后看向凡向南，问道：“那小鬼怎么样了？”
　　“适应得很好，林振说他语言天赋很高，以现在的进度，一个星期后应该就能学会基本的沟通用语了。训练室那边给出的反馈也不错，从各项训练器材记下的数据分析，他的体质天赋可能在S以上，并不是最开始测出来的S。”凡向南简单汇报，犹豫了一下，询问道：“长官，您是不是想培养他？”
　　褚容点头，并不掩饰自己对乔治亚的赞赏和兴趣：“他很不错，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生存感应，性情合适，体质天赋也可以，有培养的价值。”
　　长官难得对一个人给出这么直接的正面评价，可见是真的很看好对方的潜力。凡向南心里很认同他的话，对收留乔治亚也抱着支持的态度，那孩子确实很讨喜，但是……他看一眼自家长官似乎已经开始详细计划该如何培养新属下的模样，硬着头皮煞风景地提醒道：“可是长官，万一那孩子只是和父母走散，不幸被盗矿者抓到了这里……而且他还未成年。”
　　褚容眉心一跳，侧头冷幽幽地朝他看去，又摆出了高深莫测的模样。


第12章 黑洞
　　凡向南被他看得头皮一紧，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就算他是孤儿，您的培养计划可能也暂时无法实施。联邦规定，来自边缘星的土著居民必须先进入联邦福利机构，统一接受为期一个月的适应学习，然后进入联邦划定的学校，接受语言和基础的义务教育，否则拿不到正式的联邦居民身份证明。”
　　而没有正式的居民身份，其他的一切都将是空谈，虽然褚家有能力给一个土著居民弄一个正式的身份，但凡向南了解自己的长官，褚家的人，从不屑于利用特权。
　　褚容靠回椅背，开始不耐——怎么想养只秃毛鸡也这么麻烦？一个被鉴定为三级伤残的家伙，丢去联邦的学校，和大堆其他属性不明的土著居民呆一起生活学习，他几乎可以想象出秃毛鸡因为外形身高资质等原因，被其他同学合伙排挤欺负的样子。
　　“让林振抓紧弄清楚他的身世，重点确定他是否还有亲人在世，若没有，我记得大哥名下有很多福利机构，给他弄一个收养身份，先养在褚家大本营。”他不太痛快地妥协。
　　凡向南看他一眼，残忍补充：“联邦规定，收养关系的建立，必须经过被收养人本人的同意，不能胁迫和欺骗。”
　　褚容脸黑了，手指敲了敲桌子，冷硬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欺压小孩的人？”
　　是……看来长官是铁了心要把人孩子留下了，凡向南识趣地沉默下来，拿出通讯器给林振发消息。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的乔治亚看着今天新学的几个单词，和单词后面的实物图片，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指，尽量正常地看向林振，指向其中一张图片，用不太熟练的通用语问道：“林老师，这个‘黑洞’是什么？”
　　正在查看通讯信息的林振闻言扫一眼那张图片，把一个光脑放到他手里，说道：“黑洞是一种随机出现的宇宙通道，形成原因不明，很危险，你若是碰到了，必须立刻远离，并向警方发送求救和定位信息。具体解释你可以用光脑查询，有不懂的记下来，明天问我，我还有事，今天的课程提前结束，午饭让谭队长带你去吃，明天见。”说完收起教材，匆匆离开了这间小教室。
　　乔治亚目送他离开，低头看了看黑洞的实物图片，起身，拿着光脑回了房间。
　　确定周围没人后，他坐到地板上，按照林振之前教他的方法打开光脑，输入“黑洞”单词，点击搜索。
　　根据他的学习进度，林振把光脑的使用范围限制在了“幼儿启蒙”的范畴，所以弹出来的搜索结果是十分照顾幼儿词汇水平的卡通图文结合版，哪怕是乔治亚这样的通用语初学者也能看得懂。
　　搜索结果不长，但解释得很详细，大概总结一下就是：黑洞是一种无规律出现的宇宙通道，里面会钻出一些邪恶的虫子，虫子遇人就杀，实力强大，繁殖能力极强，是所有人类的敌人，碰到后最好立刻远离并报警。
　　总之，黑洞不是好东西，从黑洞里面出来的生物也不是好东西！它们是人类的死敌！见到之后必须尽快抹除扼杀，不能留活口。
　　乔治亚脸色变得苍白，小脸紧绷，嘴唇紧紧抿着，手握成了拳。
　　黑洞不是魔法阵，而是会跑出邪恶生物的通道……通过这几天的学习，他已经基本弄清楚了这个地方的大概情况——星系、宇宙、精神力、体术、机甲、各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科技和技术……现在，连带他过来这里的黑洞也有了解释，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黑洞是无规律出现的东西，里面只会跑出邪恶的虫子……那他算什么？那个带他过来，出现在魔法大陆的黑洞又算是什么？所以他在这里，只是个从黑洞里跑出来的怪物吗？
　　……若白毛怪一行人知道了他的来历，会杀掉他吗？
　　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他抬手抹了抹眼睛，努力想忍，却终于没忍住，抖着肩膀压抑地哭了起来。
　　所以真的回不去了吗？再也见不到父亲和母亲了吗？
　　他又扯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凝聚魔力，再次在地板上画起了血脉牵引魔法阵，然后拔下一根头发，划破手腕把血滴到上面，跪在魔法阵前，摆出了祭祀时的虔诚姿势。
　　柔光升起，魔法阵成型，发丝融合血液后开始疯狂转动，他闭目，念起了赞美家乡的咒语。
　　头发无风自动，魔法元素在空中疯狂飞舞，来自家乡的魔法气息似乎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下一秒，一切美好如梦幻的景象全部消失，魔法阵失效，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抹焦黑的灰烬。
　　咒语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愣愣看着地面，茫然地靠在床架上，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了下去。
　　还是失败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谭升唯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扭头看过去，对上对方带着善意和笑意的眼神，身体动了动，不自觉前倾，头却慢慢垂下，低声开口：“不，我不是怪物，我有父母的……别杀我。”
　　“乔，该吃午饭了，今天——”谭升唯的视线扫过他的手，表情一变，忙大步靠过去握起他正在流血的手腕，边拿出绷带包扎边担忧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出什么事了吗？”
　　乔治亚抬头，看着他满是关切的表情，想起这段时间善意对待他的白毛怪一行人，手动了动，茫然的思绪慢慢归位，眼神坚定起来——没关系，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回去的办法的。还有这些真心帮助过他的人，他保证不会伤害他们，也会努力把这份难得的友谊和善意一直保留下去，矮人不是恩将仇报的种族。
　　“乔？”见他没回应，谭升唯越发担忧。
　　他回神，笑着摇摇头，晃了晃被包扎好的手腕，回道：“没事，只是不小心划到了，谢谢你。”
　　谭升唯见他恢复正常，终于放了心，憨憨地回他一个笑容，起身说道：“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你手腕受了伤，下午的训练计划得改改了。”
　　他跟着起身，视线扫过地板上的灰烬，睫毛颤了颤，侧头，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林振把乔治亚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摆到褚容面前，详细说道：“通过这几天的教学和交流，我大概摸清了他的成长环境——温和幽默的父亲，热情可靠的母亲，团结友善的族人，生活环境相对简单且十分原始。他对电子产品的认知基本是空白的，不知道精神力，不懂体术和古武，称呼机甲为金属巨人，没见过清洁机器人。他说不清楚自己家乡的方位，且对这类型的问题本能地防备，拒绝详细回答。另外，他似乎遗忘了自己被盗矿者抓到并运来这里的过程，只记得被抓后挖矿的情形。”
　　褚容眯眼，点了点桌面，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打听出他的父母亲人是否还在世？”
　　没想到长官的重点在这里，林振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打听不出来，他在说起父母时，言语很含糊，只说父母出远门去了，却说不清楚父母的去向。”
　　“其他奴隶那有没有线索？”
　　“没有。”林振皱眉，回道：“这批盗矿者是从帝国潜过来的，抓的奴隶大部分是用帮助偷渡到联邦这类借口骗来的，成员构成十分复杂，有犯罪者，有淘金者，也有做些违法勾当的佣工，只有少部分是无辜被抓的联邦居民。我个人认为，乔不是未知星球的土著，而是偏远星球的避世隐居者。”
　　褚容垂目沉思一会，又问道：“盗矿者里有没有知道他来历的？”
　　“没有，不仅如此，其他奴隶似乎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也没人问起过他。倒是有几个盗矿者提过奴隶里有一个‘小鬼’，但却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因为红锡矿的特异性，奴隶的寿命都不长，所以盗矿者的外围分支会定期抓新的奴隶回来补充血液，人员流动过大，管理也十分混乱，没有做过详细的记录，线索断了。”
　　旁听的凡向南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皱眉说道：“也就是说，除非乔开口，否则现在没人能知道他的来历？”
　　“确实如此。”林振点头。
　　凡向南沉默了，看向褚容——要做长官的随身下属，首先要有联邦的居民身份，其次便是合法的军人身份，而联邦军校和征兵处，却绝不会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长官的培养计划大概真的要夭折了。
　　他能想到的，褚容自然也想到了。他放在桌面的手规律地点着桌面，表情平静冷漠，似是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但身上的气息却有些摄人。就在凡向南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宽慰他时，他终于开了口，语气是一贯的冷硬。
　　“直接问他，我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林振上前收起学习成果，应了一声是，对他的命令无条件服从。
　　凡向南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拉开门，方便他出去。
　　“等等。”褚容突然又喊住了他们，垂目思索几秒，起身说道：“我亲自去问，盗矿者和奴隶那边也需要再审审，生活在阴沟里的臭虫，是学不会老实的。”
　　他看中的秃毛鸡，怎么能够被一群盗矿者给弄成来历不明的危险人士，妨碍未来的光明前程，这是对他尊严的挑衅！
　　他走路带风地走了，留下凡向南和林振面面相觑。
　　“长官……很在意那个乔？”林振皱眉询问。
　　“不……也可能是在在意另一个自己。”凡向南叹气，拍了拍林振的肩膀，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