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大反派(57)
我毕竟是湛国最后的太子,必须坚强到无物可破,顾影想着,可心中却涌起了深深的疲倦。他想蜷缩起来抱抱自己,但小腿上的肌肉才抽动一小下就强行按捺住了冲动。顾影深呼吸一口气,短暂的动摇过后依旧是那个镇定自若、机关算尽的湛莲太子。
“本来是中立的,可就因为这次的事件——白永川那个老不死的居然把注意打到了释家的孙子身上,释家那个可是八代单传,怎么可能把孩子给白永川糟蹋?”司徒晃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听闻此事后便与他们联系,一拍即合。”
顾影无意识的敲击着床板,他并没有听到巨型财团支持自己的狂喜,反倒是冷静的分析:“白永川打释家孙子的注意,这件事你是从哪听说的,可有有力证据?他们知不知道我的存在?释枝集团高层人员可有祀水教徒?”
司徒晃被问得怔住了:“这个……是我们的情报网,可以信任的。我并没有告诉释家我们要复国,只说是看不惯祀水教徒的统治想揭竿而起,没有说您的身份。他们的高层我也调查过,没有祀水教徒。少爷,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您是在怀疑什么?”
“不对等,”顾影摇摇头,“我们跟释枝集团的实力相差太大——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释家家主,我凭什么要帮一个没有旗号没有资金没有武器的‘民间革命组织’?”
司徒晃老先生一生不磷不缁,就算这些年被迫学了些笑里藏刀的本领,终究还是对那些阴谋诡计不甚了解。他被顾影说得哑口无言,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背后不禁被冷汗浸湿,急忙道:“那我去推拒了他们。”
岂料顾影又一摆手:“不必,有问题的可能性占七成,但仍有三成的真实性。就算他释家真想借此抓我,我李亭也不是那么好抓的。”他的眼中酝酿着狠厉暴虐的杀意,看得司徒晃心悸不已,“他想请君入瓮,我也想借刀杀人,就看谁玩儿得更好了!”
释枝集团的当家释门天邀请顾影去山中别墅详谈,这是顾影早就料到了的,他布置好后手便带着司徒晃两个人前往。
可当顾影看见别墅门柱下方隐藏的那个复杂图腾时,心中警铃大作:图腾上描绘着一枚青铜大钟,其上刻着早已灭绝的文字,在钟身周围环绕着七股颜色各异的细烟。
铜钟绕檀香,这是番伽族的族徽!
番伽族是什么?那是被太宗三次远征,屠戮殆尽的人种。
一盆冷水从顾影的头顶直泼到脚底,冻得他彻骨冰寒。什么释枝集团,根本就是番伽族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支族人。他原本对释家的身份有多种猜测,却万万没料到是卷土重来的番伽族!他们与李氏之间的血海深仇不是什么墨玉玺、太宗宝藏能缓和的,唯有一方死尽才能消亡。
一场大逃杀,刹那间开始。
释门天的别墅建在半山腰,顾影一小时前跟司徒晃分开,独自引走大部分追兵。估摸着路程,如果不被拦截的话,前太傅应该已经与接应的人回合,前来救援。
山顶的植被并不茂密,这不利于躲藏,就算想要放火烧山也会被轻易伐出隔离带。顾影耳边风声呼啸,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枪炮声中格外明显。九霆在他身周设置了雷电栅栏用以阻挡子弹,可这种持续性的护罩极其消耗精神力,顾影逐渐力竭,更不妙的是大脑开始阵阵闷痛,这是精神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山顶有些积雪,隐藏在冻土下的躎鼠被骤然踩在头顶的大脚吓了一跳,刷的一下缩进深洞里。可紧接着一阵更大的响动就从它洞穴上方传来,引起冻土簌簌掉灰。
地震了吗?躎鼠惊得吱吱乱叫,以更快的速度从另一个出口冲出洞穴。然后它就看见外界依然一片平静,目目鸟还在树枝上梳理羽毛,蠕虫还在树洞里打滚,除了一个压在它洞穴之上的庞然大物。它认得这种生物,父鼠管他们叫两脚羊。
那只两脚羊发出雷鸣一样的呼吸声,全身都在抖动,好像随时会跳起来吃鼠。躎鼠小心翼翼的蹿到另一棵树后,将自己隐藏在腐叶下,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的打量外界。
又一只两脚羊来了,这只两脚羊有点奇怪,他没有热度,像死掉的两脚羊一样。
躎鼠眼见那只“死掉”的两脚羊慢慢接近躺在地上蹭背的两脚羊,他手里拿着根奇奇怪怪的黑色树枝,树枝的顶端有个小洞——躎鼠猜,那是蠕虫咬出来的。
“不许动,主人即将抵达。”
那个死掉的两脚羊在叽里呱啦的说什么?
“主人……果然奇怪的只有他一个。”
蹭背的两脚羊笑声好奇怪。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洞塌了一样恐怖。躎鼠吓得将脑袋猛地埋进腐叶里,心想这次是真的地震了!
畏惧于大地的威势,躎鼠不敢把自己的头露出来,却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第三名两脚羊的声音。
“我这不叫奇怪,叫独特,先生。”
声音渐远,等躎鼠颤颤巍巍的把头抬起来时,地上只剩下那只死掉的两脚羊倒着了。
哦,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
茂密的树林中手持激光剑的男人正在逃亡。在他身后追击的是最强悍的教廷兵,还有整整十台机甲围住树林的各个方位。两艘低空战舰盘旋于头顶,镭射炮的光芒处于预热过程中,随时准备将这男人和整个树林一炮轰成尘埃。
但树林里的部队乃是祀水教廷最精锐的兵,一旦覆灭将对教廷的武装力量造成重大打击,如非到了最紧要关头,白永川不可能让他们跟李兰斯陪葬。
李兰斯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抽空看了眼战舰的高度,再计算着自己抢夺一台机甲的可能性,不出半秒就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那些执法团的兵都是他亲手操练出来的,他知道那群至冷血至虔诚的教徒们能做到哪一步,哪怕用自爆的方式也会阻止他靠近机甲一步。
众所周知,祀水教廷圣骑士长是地面之上的第一零精神者,更是星空之下第一机甲师,被他抢到机甲胜负可就难说了。
李兰斯甚至怀疑只要自己进入机甲舱,上面的低空战舰就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开火按钮。
“术先生,我大概撑不了多久。”
带着喘息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林以术瞥了眼截取的卫星监控图景——三队教廷兵正将骑士长围困在内,包围圈不断缩小,而此处离最近的机甲尚有两百米的距离。“你再拖一拖,从首都到麻生省得两小时,我尽量在五个小时之内赶回来。”
五个小时……李兰斯低头自嘲的笑了两声,只怕十分钟他都撑不下去了。
嘴上说得十万火急,事实上林以术正悠闲的给自己充电,看表情哪有半分着急。他从陵墓上来之后直接跟李兰斯分道扬镳,返回城里取了封仲赫的飞舰,开启自动导航模式前往首都。
李兰斯不可能活下来。
这次白永川教皇震怒至极,几乎动用了最精锐的武力前来围剿,就算是林以术也没办法帮他全身而退,况且救了他会引来无数的麻烦。林以术没忘记自家先生才是祀水教廷的头号通缉犯,自然不可能因为不忍心就惹祸上身。
但李兰斯可以“死”成另一个人,林以术不想以身犯险试探毁灭系统的友好程度,他所想的最佳选项就是乔家的术型02号机。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李兰斯真的想变成天契人吗?会不会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怕被灭口才故意那么说的?
毕竟他是个聪明人,不该想不到天契人肉体的弊病,还有可能存在的限制。
林以术故意给了他“五个小时”的必死选项,在这种情况下李兰斯只剩一种活下来的方法:向祀水教廷告密,说出天契人的秘密,甚至说出林以术这个首脑级人物。天星高层有多重视病毒契者林以术很清楚,这个情报绝对能保李兰斯一命。
那么,你会说吗?
李兰斯狠狠劈开一枚射来的追踪巡航炮弹,整个人也被炮弹的冲击力带得撞断了三棵树,鲜血不停从口中涌出,他敢肯定断掉的肋骨已经在刚才的撞击中刺入了肝脏。不会立刻致命,但无疑是雪上加霜,充满电的激光剑也再次发出了低能量警告。
☆、试探与暗棋
“你还好吗?”个人终端上传出那个天契人头领的声音。
刚见林以术时李兰斯就知道他的地位不低, 墓室里的另外两个天契人明显以他为首, 尤其是那个被留在主墓室的医型天契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那种眼神李兰斯见得太多了,与信徒们看教皇白永川的一样, 无限崇拜与无限恐惧夹杂在一起, 仿佛那人能眨眼间决定他的生死。
而在出陵墓后简短的交谈也让李兰斯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术型天契人确实是天契人中的首领,更甚者他还拥有向某位魔王大人引荐同类的权力。
他们的计划就是由李兰斯拖延时间,而林以术则返回首都向“魔王大人”报告, 询问那位掌控着所有天契人生死的大人物可否将李兰斯吸纳为同类。一旦魔王大人同意,林以术就“立刻带着千军万马过来救援”——他的原话。
李兰斯咳了两声,声音像漏风的音箱般难听:“魔王大人的目的是让所有天人变成天契人?”
能与林以术共感的毁灭系统不悦的反驳:「非优秀基因不建议制造成天契人。」
林以术撇撇嘴:“不是, 他老人家很挑嘴的。”
李兰斯闭眼用力转了两下酸涩的眼睛,呼出一口血腥浊气:“那剩下的天人……都得死?”
“是。”
林以术说完静静看着卫星监控上的图像,前骑士长阁下此刻正靠着树干用力喘息,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血沫, 而离他最近的教廷兵已经只剩二十米了。
“我的前半生郁郁不得志, 被……家族兄弟欺压,后来……”李兰斯眯着眼睛看向太阳, 被刺得生理性眼泪流淌也不转目,“教皇陛下救了我。于是我发誓将此后余生……奉献给,水神与教廷。”
林以术静静听着,注意到那个教廷兵已经偷偷摸摸靠近到十五米外。
“可是我做不到……看到那些孩子,还有那孩子……被他侵犯。他是恶魔, 可同时他也是神使者……神,到底是什么?”李兰斯痛苦的低下头,狠狠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声咳嗽都有刺目的血点飞溅。
林以术突然有些不忍心的别过头,这个男人一生苦难却仍然品性高尚风姿卓绝,他又何尝不是小人,用这种卑鄙的试探手段。
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林以术的眼睛在某个蓝色的小点上徘徊犹豫。
“咳咳,我不想再信仰任何神了,太阳神、水神……他们真的存在吗?无数朝代都,覆灭于追求长生的道路之上,可惜我是……咳咳……看不到了。术先生,如果天契的统治……真能长治久安,麻烦你烧纸告诉我,我……在地下为你们击节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