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思撑着残破的石桌,狠狠转头,看向空荡荡的侧面,音量难得有些大。
“洛飞羽……你怎么能和我说这种话?难道你觉得你和别人是一样的吗?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把你忘记的人吗?你……你不如杀了我,你不如让我陪你……”
说到后头,竟成了带着哭腔的气声。
洛飞羽难得沉默,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只沉默了半晌,随即撇下一地狼籍走到段无思身边,拉着人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拍背。
“是我不好,不要这样哭了……”还是带着叹息的语气。
“……你怎么能和我说这种话?”段无思借酒发作,便全当自己在耍酒疯,什么都不听不管了,又低喃了一遍,眼神好像在做梦,“……你好像没什么怕的,不怕痛也不怕死……但我痛、我怕……”
他说得断断续续,被自己的哽咽打断好几次,毫无气势可言。
“有。”
洛飞羽将他的脸转过来,用衣袖把眼泪擦干:“你哭得我痛,不要哭,好不好?”
“……”
段无思盯着他,不说话了,但鸦青色的眼睛里仍然亮色波荡。
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的剑是世上第一剑,他的刀是世上第一刀,斩孤月、碎山河、断东风,每每出手震惊四座,春花草木瞬间失色。
谁人不识?
无人不识。
但无知己。
无知己,无知己,无知己。
再好的酒,再多的人,再大的江湖。
都没有意义了。】
第34章
洛飞羽从未有哪一刻的感触像现在这样强烈。
压抑、空洞、痛楚?
不止这些。
苦涩、混乱、恍然?
不止这些。
被尘封的记忆席卷而来, 像是一阵狂风吹过,有关过去的迷雾骤然散去。
纷繁杂乱的声色光影在脑中流转,即使转瞬即逝, 却留下了足够的痕迹,不再失落于暗中。
他依旧闭着眼睛、气息平稳,心中却已有了波澜。
——其实他忘记的事本就只有一件。
前世, 他和段无思相识四年后于北漠再遇,在沙漠里停留了大半年。北漠事毕, 正逢江湖五年一度的英雄宴,二人便同去临州, 路上宴中,谈天赏景好不惬意。
但那次的英雄宴并没有圆满结束。
按照惯例, 英雄宴应当连续举行一个月,在此期间, 江湖侠士都可前来吃酒谈天、登上擂台共论武艺。
然而,大半个月后,一位声名远扬的老江湖——也是组织英雄宴的几人之一,失踪了。
此人在指法与毒术上造诣极高, 本身性子亦正亦邪,早年行事狠辣、出手凶残,几十年过去却渐渐收了锋芒, 在临州开了间医馆,专门为别人看病。
人们惧他手段敬他高龄,又看他如今向善,便选择性地不去提那些过去。
但这人早年的名号仍然一直用着:
阎王指,柳孤村。
宴会中途,柳孤村莫名失踪?
消息一出, 众人皆惊。
宴会是举行不下去了,但由此聚集的一众侠士却不可能就此散去,人们开始从各方面寻找蛛丝马迹。
英雄宴来了许多名士,万众一心之下,还真在短时间内找出了可疑之处。
线索指向临州城外的一片荒地。
那里是前朝古战场,曾经长期被鲜血浸染,目睹战场刀剑无眼生死无数。后来战争停止,那块地方便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地。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是谁,默默在荒地里立了许多无名碑。
那人或许本是好意,想慰藉那些死去的士兵,可那白森森又简单粗糙的一排排石碑实在过于扎眼,去的人越来越少,原本路过的也开始尽量绕路,就连著名杂集《临州夜话》里也写着:“意聚成障,恐生惊变。”
人们略一合计,便火急火燎地说要去探查,有几个年轻毛躁的完全都没吱一声,早早冲过去。
然后再没回来。
这下,事态更严重了。
柳孤村莫名失踪,尚不能一口咬定他出了事,但当前去寻找他的、活生生的人再次失踪,就证明这地方一定有问题。
后来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
那片地方开始迅速出现属于新生的障的气息,它们试图从无名碑下钻出来,有少数甚至已经钻了出来,只是被将荒地包围的众人齐力斩杀了。
人们在荒地苦熬一段时间,轮流守着,不让邪障跑出去造成祸患。但几天之后他们发现,仅仅斩杀爬出来的障还不够,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就算真有高手能不眠不休一直坐镇——不、其实达到能快速除障水平的高手根本没那么多——就算有这样的高手,高手也是会累的。
高手是人,障不是。
可新生的障源源不断,根本没有尽头。
实际上,那些无名碑就像一个个记号,碑下的泥土只有薄薄一层,泥土之下,则是一个个去往地下的通道,而地底……
地底有一座空荡荡的大殿。
只有洛飞羽知道地底是什么样子,那座大殿又是什么样子,因为只有他下去过,只有他能下去。其他所有试图进入的人都早早迷失暴毙在无名碑下的通道里,用自己的生命做出了血淋淋的警示。
……只有他。
思绪到这里,洛飞羽忽然联想到另外一个点。
关于他自己的体质、手段、经历,关于莫名其妙来势汹汹的困意。
洛飞羽并不认为自己前世选择走向死局是意志之外的结果。它或许只是有些……突然、有些让人惊讶,但放在当时的那个情境里,却完全在情理之中,仿佛他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走向那条路。
这或许和《蚀心刀剑》的剧情设定有关。
否则五百年前穿越的开局、集各种除障材料于一身的体质,又怎么会那么巧地和五百年后的大难对上?
遇到段无思之前,他时常陷入莫名且漫长的沉睡,这或许不仅是受体质影响,更是剧情本身的需要。
他若一直醒着,把五百年来江湖事全都看尽,哪会有那么多麻烦事让段无思碰见?
他若一直醒着,或许就能提早发现临州城外那片荒地的异象,《蚀心刀剑》就少了一个大转折、少了一个剧情上的高/潮部分。
但剧情又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角色存在。
所以前世,洛飞羽在遇到段无思之后,就再也没陷入沉眠过。
重生后,情况略有不同,即使他遇到了段无思,还是时有强烈困意忽然侵袭。但仔细分析前后情景,便能发现,这一世的困意都是为了阻止他恢复记忆,阻止他出现在前期本不该参与的剧情里。
和弹幕一样,洛飞羽之前也觉得《蚀心刀剑》关于剧情和智斗的描写不详细,原作作者并未对此有多少着墨。
但现在,他也无比真切地意识到,原文对自己的描述同样并不详细。
在他亲口告诉段无思过往之前,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活人知道有关他的事。
或许原文作者根本没想过这些事,是世界自己圆的逻辑,而作者只设定了这个角色的开头和结局。
前世,也就是原文,《蚀心刀剑》,它早就定好了基调和大纲。
所以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人,所以这样一个人必须要死。
这样的一个角色会出现在主角的生命里,路过,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死掉,促进对方的成长、塑造对方的性格。
他是让“黑化流大男主”完全黑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是打磨段无思人设的最后一把刀。
他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过客,救他性命,赠他机遇,予他情义,但最终的路仍然只有对方一个人走。
蚀心刀剑。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思无觉无喜无悲。
“……”
洛飞羽缓缓睁眼,入目是帐篷内的一片黑暗。
但他重生了。
原文剧情早已跑偏十万八千里,这一世的可操作性也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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