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一开始,右少卿还等几个官员例行打了嘴仗,才井井有条开口:“臣有本奏!”
大理寺奏疏提到刑部和吏部官员田地纠葛案,首辅和次辅还无动于衷,这案子过了明面,所有人都知道,按律办就是,几个小喽啰,不足为奇。
可他们没想到,右少卿的话还没完。
“臣还要参,工部左侍郎侵占百姓良田,罔顾律法草菅人命,勾结官员欺上瞒下,受贿行凶,罪不容诛!”
哗啦——整个朝堂一下炸开了锅!
就连承安帝耷拉的眼皮也一掀,目露精光,直射而来。
大理寺左少卿慌忙看了看右卿,这事儿他也不知道!
次辅动了动眼珠,没急着作声:工部左侍郎,首辅的人。
首辅魏长河一把年纪了,还很稳得住:“右卿所说道道罪名,兹事体大,可有铁证?”
右少卿:“自然!”
随着右少卿拿出一项项证据,不仅是工部左侍郎,还有其他被牵扯的人也开始惊慌,包括一开始只是在看戏的殷南侯。
殷南侯怎么也想不到,火居然还能烧到他身上,把他行贿受贿的事也扯了出来。
沈子衿扫了眼色变的殷南侯,表情没什么变化。
右少卿今天背的某些话,是经过他润色的,务必要戳中承安帝心口。
承安帝厌恶臣子所作所为不在他预料之中,一句“民跪于侍郎之威,泣音掩于日下,不得上闻”就精准踩中他雷点。
“相关证人已提前审问,所呈供词皆签字画押,句句为真,陛下,此等硕鼠,决不能姑息啊!”
承安帝在扶手上狠狠一砸:“朕竟不知,左侍郎有这等好本事!还有你们几个——行贿勾结,为他办事,你们是谁的臣,谁是你们的君!”
话说得太重,众臣呼啦啦跪了一片:“陛下息怒!”
结党这事儿承安帝可太知道了,但不说的时候,就是在玩制衡,一旦他拿出来说了,那就是要上称了。
上了称,若太重,就得拿钱财官位甚至是命,才能填上。
工部左侍郎一通哭诉,殷南侯也跟着求饶:“实属污蔑啊陛下!”
右少卿厉声:“白纸黑字,证人俱在,岂是你们一句话就能抵赖!”
魏长河俯身:“此事牵连甚广,理应三堂会审,若以右少卿所言,人证物证俱在,那便请各位大人都查过,也好让陛下放心啊!”
承安帝定定瞧着魏长河,魏长河垂着头,君臣二人之间空气凝固,旁人大气也不敢出。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搞出了一点点小动静。
是沈子衿轻轻唔了一声。
承安帝霎时抬眼,朝他看去。
沈子衿不好意思俯首:“给陛下告罪,臣不太舒服,没忍住疼,出了声。”
承安帝瞧着他,按过手里两颗佛珠,突然出声:“沈学士对此事如何看?”
沈子衿似乎也没想到承安帝会朝他发问,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沉吟片刻,好像认真思索了,才道:“臣觉得魏阁老说得有理。”
魏长河手一顿。
承安帝微微倾身,眸中已含了危险气息:“哦?”
一个刚入朝堂的官,不想着站在朕身边,也要去巴结首辅?
但沈子衿好像完全不知道凶险,一派赤忱,继续说道:“人命关天,又涉及多位官员,按律,的确要三堂会审,大理寺呈词供证已很清晰,我想再审一遍应当也不会有差错,无非是让大家看得更明白。”
沈子衿:“皇上还可派锦衣卫从旁监督,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倒是让承安帝一愣,眼中危险的暗流骤然散了。
沈子衿居然不是向着首辅,真的两不偏帮?
而骤然被拉进来的锦衣卫指挥使诧异万分。
大齐锦衣卫设立于先帝末期,官制并不完备,现代人们耳熟能详的什么南北镇抚司等都还没有建成,人数不多,承安帝继位后,又偏爱宦官,不仅不着手发展锦衣卫,还隐有裁撤的意思。
锦衣卫不得重用,游离于朝堂边缘,地位非常尴尬。
但凡有能抓住的机会,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会放过。
他当即一跪:“陛下若有需要,臣必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
承安帝自己都没想到还有锦衣卫的事,沉吟着没有作声。
沈子衿说完,也不再开口,垂眸静立。
方才的建议,无论成或不成,今日之后,他都会入了锦衣卫的眼。
为了楚昭的命,锦衣卫这把被承安帝废弃的锈刀,他要提前握在自己手里。
第38章
承安帝最后点头,同意了三堂会审,锦衣卫督办。
殷南侯在被带下去时,慌慌张张抬头在人群中企图寻找熟识可搭救他的面孔,但抬眼扫过去,竟无一人与他对视。
除了……沈子衿。
沈子衿眼睛淡漠,冰冷,只轻轻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移开了。
但就这么一眼,殷南侯忽的如坠冰窖,猛然惊起。
跟工部侍郎人命官司和大额银子相比,他的事不过微不足道,怎么就偏偏是他被点了出来?
沈子衿……难不成竟是沈子衿!?
“沈子……呃!”
殷南侯忽的开始挣扎起来,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有被人扼住脖颈拖走的份,要是不挣扎,可能面上还好看点。
他拼命去看沈子衿,但直到被拖出殿外,沈子衿再没看他一眼。
下朝后,承安帝点了几人议事,锦衣卫指挥使尹洌也在其中,他与沈子衿擦身而过时,朝沈子衿抱了抱拳。
沈子衿只含笑,客客气气一点头。
锦衣卫这一出,他事先也与二皇子打过招呼了。
锦衣卫人不多,但先帝设立之初,挑选进去的也都是些好手,原著楚照玉是登基后才把他们打磨用了起来,但沈子衿现在就需要。
朝堂上三部被波及,怎么看都跟秦王府无关,美美隐身。
楚昭和沈子衿一道往外走,今儿发生的事太多,许多官员步履匆忙,没有停驻闲聊的打算,二人身边没外人,到了马车边,楚昭低声道:“尹洌没准今日就会来找你。”
“或许。”沈子衿好像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关心别的,“王爷今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色吗,看了戏,值得多来两个下酒菜。”
楚昭沉凝的目光一散,勾起了笑,他最近就爱听沈子衿的家常话:“那就加个烧鹅,再给我备壶烈酒。”
沈子衿本来想伸手比个“OK”的手势,刚抬手才记起古人看不明白,又放下,改成点头:“好。”
楚昭愉快的打马走了,沈子衿看得疑惑,吃烧鹅喝酒让楚昭这么开心吗?平时吃的也不差啊,还是楚昭有段时间没好好喝酒了?
沈子衿琢磨着,那他待会儿认真给楚昭挑点好酒,让他痛快喝一场。
说干就干。
沈子衿专门让马车绕到去了趟锦绣阁,买了据说最烈的酒,回到府里,又问了孟管事。
孟管事听闻,立马搬出了三十年的陈酿,差人送去明月轩,沈子衿看着面前两种烈酒满意点头,今晚楚昭肯定能喝尽兴了。
楚昭料想不错,锦衣卫指挥使尹洌从御书房出来后,就直接赶着时间,先到了秦王府,求见沈子衿。
沈子衿看过原著,知道他是个会来事的,在前堂招待了他。
尹洌带了药酒为礼:“听闻王妃身子不好,这是按古方泡制的药酒,望王妃多保重身子。”
沈子衿发现,这些登门来见自己的,都爱带药材,他病弱一事可真是深入人心了……唉,还不如带些好吃的糕饼呢。
尹洌先是多谢了沈子衿给皇帝的谏言,而后试探地问:“王妃觉得这案子该怎么审?”
沈子衿接下来的回答,才能让尹洌明白他到底是哪路人。
是单纯只为皇帝思虑所以提出让锦衣卫插手,还是另有他意呢?
尹洌略有紧张的等着答案,因为他也想知道,沈子衿究竟是不是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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