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这御……咳……御人之术,乃是魔域的……旁门之术,我们寒玉门修士,恐怕极少有接触过这类术法的,想要了解其中门道,一时半会,恐怕……”
凌碣石吞吞吐吐讲着为难的话,站在旁边的关沧海终于回过神来,收起下巴,扯着嗓门道:
“掌门,谁要御谁啊?玩得这么变态?!”
话音落下,凌碣石转头看向关沧海,惊得目眦欲裂——
自己这个二愣子同僚,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北斗大陆最大的奇迹了。
这种话,他自己在心里都不敢往深了想,老关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敢直接当着掌门的面问出来?!
想到这里,凌碣石浑身僵硬,缓缓地转回头,战战兢兢地看向床榻方向。
他已经调动了周身的灵力,护住心脉,只等着掌门尊上又像之前每次发怒时那样,将无尽威压和极寒之气释放出来。
然而,等了许久,床榻上的那位真君,居然丝毫没有要释放威压的意思。
沉默片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种事,被对方主动提出,果然……有些不合常理?”
嗯?
就这?
掌门居然没有动怒?
怎么听掌门那语气,竟然真的是很认真地在虚心求教?甚至……凌碣石好像,还在里面听出了一丝丝的……羞赧?
……羞赧?
他没听错吧?
所以,掌门这个朋友,是不是……
这种问题,凌碣石就是心里再怎么好奇,哪怕憋死,也无论如何都断然不敢问出口的。
好在他并没有憋太久,他边上的二愣子,早就憋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掌门,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关沧海话音未落,脚下的玉石台顷刻间结满冰霜。
眼看着掌门就要动怒,关沧海却没有停下话头,继续道:
“你要御的……不会是壮壮吧?!”
欻!
一道阴冷的杀意从床榻边射|过|来,裹挟着无尽威压,让左右护法顷刻间便双膝发软,扑通跪下来。
好了。
这下完了。
果真动怒了。
凌碣石心里叫苦不迭。
他每天能被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同僚坑十次不止。
可是,关沧海和孤月真君乃是同门师兄弟,早在孤月真君成为寒玉门掌门之前,两人就交情匪浅,甚至,五百年前,孤月真君拜入寒玉门当天,还是关沧海做的引路人,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孤月真君是关沧海看着长大的。
世人皆知,靳言虽然性子冷淡,孤僻,但是十分念旧,护短。
关沧海有这样的交情在,就算平时再怎么口无遮拦,掌门对他都会多几分容忍的。
可是凌碣石就不同了。
他是半路入的寒玉门,他做到右护法这个位子时,靳掌门早已经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坐了百年之久了。
他与掌门没有旧交,为人处世,就格外谨小慎微一些。
所以此刻,再次被缺心眼的同僚牵连之后,凌碣石跪在地上,十分心累地给关沧海传音入密:
“从今往后,咱俩分开汇报,你踏入寒玉宫,我就绝不靠近。我踏入寒玉宫,你便躲远些。”
关沧海闻言,满不在乎,同样传音入密:
“干啥?又要跟我划清界限?这次打算分开多久?”
他俩一左一右两个护法,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十年了,凌碣石隔三差五地就说要和他划清界限,这事老生常谈了,关沧海根本没放在心上。
反正每次说要分开,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还是会和好如初。
凌碣石对同僚的态度感到不满,眉头拧着,
“既是要划分界限,何来的期限一说?”
他二人跪在床榻边的玉石台上,并排跪着,眉来眼去地传音入密,床榻上,靳言便撑着手肘,冷着脸看他们。
不需要听他俩传音入密的内容,只是看二人的神情,靳言已经笃定,这必定又是在聊划清界限的事了。
“可分清楚了?”
等了片刻,靳言冷冷开口。
关沧海和凌碣石心头一凛,再不敢继续吵下去了,慌张地叩头,同时道:
“尊上!属下知错!”
靳言这时倏然掀起眼皮,视线望向前方,目光中,充满敌意。
……敌意?
掌门虽然脾气不好,而且动不动拿威压吓他们,但是关沧海和凌碣石很清楚,掌门其实很护短,生气归生气,他从不会拿这样带着敌意的目光看两个直系下属。
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两人迅速收敛神色,神识铺开,很快在寒玉宫正殿门外的玉石长阶上,查探到一名不速之客。
古茗原本正守在殿门外,远远地看到玉石长阶上缓步走少来的那个身影,迎上去,躬身稽首,
“方廉长老。”
古茗能在靳言的贴身侍卫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一向处世圆滑,平常无论是对待身份多么卑微的修士,都是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脸上永远挂着和善的笑容。
而此刻,面对这位方廉长老,头一次,古茗的唇角紧绷,脸色冷沉。
“烦请长老在此稍候片刻,我与掌门通报一声。”
古茗依旧按照礼数接待这位长老,只是讲话的语气十分生硬。
方廉长老摆摆手,“不必通报了,我过来,只是想与孤月真君简单聊两句。”
说罢,便要往殿门内走,刚抬起脚,面前倏忽多出一面树枝虬结形成的墙壁。
方廉长老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旁边修士。
对峙片刻,靳言的声音冷冷传入古茗脑海中:
“让他进来吧。”
古茗应了声是,退后一步,将面前树枝形成的墙壁收回袖内,
“长老,里面请。”
方廉长老穿过长长的甬道,从侧门步入偏殿,远远地便看到石台上的左右护法。
关沧海和凌碣石这时已经不再跪在地上了,腰间长刀紧紧握在掌心,一左一右立在床榻边,目光直勾勾盯着方廉,像一对门神似的。
方廉轻声哼笑,上前一步,朝床榻方向恭敬行一大礼。
靳言抬手:“不必行此虚礼,”又问,“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方廉视线往左右两个护法的方向瞟一眼,有些犹豫。
靳言淡道:“但说无妨。”
方廉便不再顾虑,直言道:“真君,我为您看守的契约石,半个时辰之前,出现异动。”
说罢,他看向靳言的方向,隔着厚厚的纱幔,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对方不搭话,方廉长老只好自顾自将这话题继续下去:
“出现异动的,是收徒契。”
话音落下,床榻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站在边上的两个护法,神情中闪过一丝异样,他们微微侧身,对望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目光,重新变回“门神”模样。
方廉长老见自己的话讲到这一步,依旧像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丝毫回应,只好继续道:
“真君,就在不久之前,是不是动了收徒的心思?”
等了片刻,床榻上冷冷回应一句:
“不曾。”
话题到这里便终结了。
靳掌门说不曾,那便是不曾了。契约石上只是有一丝异动,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毕竟不是真的许下契约。
方廉长老脸上挂着笑,“如此便好。”
他将这空荡荡的大殿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床榻边的那一瓶突兀的杂草上,
“我既然来了,有些话,便不得不与真君再强调一次——
“拜师契、收徒契、义结金兰契、永结同心契、……,任何带有同盟性质的契约,不论级别高低,真君,都断然碰不得。
“还望,真君铭记在心。”
床榻上,靳言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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