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边嘈杂,像是有许多虫在一刻不停地说话,他分不清这些虫的声音,只能听到这些声音逐渐汇集成一个词。
“疯子!”
“疯子疯子!”
口袋里的光脑震动了几下,又停了下来。
拨打通讯的虫似乎感受到莱安的拒绝,后面就没再打过了。
顶楼只有他一只虫待着,很安静,很空荡。
橘红的夕阳很快落幕,漂亮的云彩褪去了色彩,莱安睁开眼睛,迈步下楼。
黑暗的楼梯就像大张着嘴的怪物,将他的身影一步步吞噬。
——
路灯的暖光静静地倾洒在地面上,给地面留下一块圆形的光斑。
悬浮车停在背光的阴影里,让人不易察觉。
莱安轻轻靠在椅背上,抬眸注视着别墅里开着灯的那间房间定定地出神。
这次边境战场的调配任务很急,明天就需要出发。
莱安已经做好了决定,却坐在悬浮车里迟迟不敢进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谢辞提起这件事。
谢辞会生气。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所以更难迈出这一步。
直到在房间里的雄虫似乎发现了他,拨了通讯过来。
莱安迟疑了两秒,才伸手接通。
光脑里传来雄虫冷淡的声线:“你是打算晚上睡车里?”
莱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话题,于是哑声道:“阁下,您还没睡吗?”
他问了一句废话,所以雄虫没答话,只是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快点上来,我挂了。”
莱安将悬浮车停好,进了别墅,才发现谢辞已经出了卧室,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斜靠着沙发的扶手,摆弄着手里的光脑,见莱安进来,才状似不经意得坐直了些。
莱安脚步一顿,转身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仰着脸看他。
谢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搞这一出,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
莱安每次从这个角度用那双碧色的眼瞳注视他时,谢辞总觉得他像是被雨打湿的小狗一样,故意卖可怜,然后惹人心疼。
他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盒子,有点犹豫地抿了抿唇。
要现在送吗?
谢辞还没做好决定,莱安却已经哑着嗓音开口了:“阁下……”
他有点踌躇,又有点犹豫,像是嘴边的话很难说出口一样,抿着唇顿了半天,还是没接下一句。
谢辞也被这种略微紧绷的氛围影响了。
他蹙着眉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莱安,没有开口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莱安才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垂着眼帘轻声开口道:
“阁下,我明天得离开首都星,去边境战场做任务。”
无论是人还是虫,潜意识都是会趋利避害的,他巧妙地将自己摘出了原因里,放在了一个被迫者的角色上,试图让雄虫不那么生气。
殊不知,他话一出口,谢辞的脸色就陡然阴沉了下来。
他垂眸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有些紧张的金发雌虫,轻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要去边境战场?”
莱安点了点头,避开了和他的对视,于是也没有发现雄虫眼神里骤然浮现的讥诮。
谢辞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靠回了沙发,冷淡道:“那你去吧。”
这态度比莱安预想的雄虫暴怒要好太多了,他本该松一口气的,心头却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情绪。
他有些不安,手指忐忑地攥紧,苍白着脸勉强勾唇笑了笑:“那我……去收拾东西?”
谢辞垂着眼帘摆弄光脑,看也没看他:“去吧。”
于是莱安只能顺着他的话上了楼。
坐在沙发上的谢辞待莱安离开后,才将手里的光脑丢到了一旁,嘲弄般勾起唇角,轻声呢喃:“都学会撒谎了啊,莱安。”
[婚期未满一年的军雌可以提交留驻申请,在军部发布边境战场调配任务的时候留在驻地,直到婚期满一年为止。]
这是他在《帝国婚姻律法》里看到的原话。
第28章
别墅区静悄悄的, 唯有呜咽的风声在窗外肆意回荡。
谢辞没有拉卧室的窗帘,靠在窗边抽烟,指尖明灭的火光偶尔照亮他的半边脸, 却始终映不清他眸底的神色。
烟丝轻燃, 在薄唇贴到烟嘴吸气时骤然迸发出一点猩红的火光。
但也仅仅燃了这一刹那。
因为主人似乎是觉得无趣,很快就碾灭了烟头。
自从因为轻信了“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差点栽了大跟头之后, 谢辞就最讨厌有人骗他。
他厌倦地垂下眼帘,将手里的烟蒂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或许十八岁以前的谢辞从不吝于向任何人表达善意, 也非常擅于用真诚和坦率来敲开别人的心门。
但如今的他在感情上早已成了一个吝啬鬼,你得先给他一分, 他才有可能回你半分。
若是得不到你给的,那他宁愿把自己的先丢掉。
换下来的衣服被挂在了门边, 谢辞转身回床边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衣服侧面口袋里的一个正方体形状的凸起。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两秒,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那是装着那对黑晶耳钉的盒子。
他想, 若是明天起床之后莱安又改变了主意,他就原谅他骗自己的事,这个耳钉也就还有被送出去的机会。
隔壁的房间内, 莱安也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听着雄虫明显没有睡着的呼吸声, 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在这个季节, 首都星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白天时还阳光明媚, 到了后半夜就已经刮起了狂风。
没过多久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雨越下越大, 天亮时甚至已经成了倾盆大雨, 敲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莱安听着窗外的雨声, 完全没有睡意,干脆早早地起床收拾房间准备早餐。
他逼迫自己不去想昨天的事情,甚至为了让自己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中,连扫地机器人的活都抢来干了。
但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克制就能克制的,莱安没有发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无意识路过雄虫的房门,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动作里的焦虑和紧张。
他只是小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琢磨着雄虫这回多久才能消气。
谢辞没在睡觉,但也一直没有出来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快到军部的集合时间了,莱安在他门口徘徊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来敲门。
房间内的谢辞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摆弄光脑的指尖微微一顿。
等到他耷拉着眼帘慢吞吞地下楼时,莱安已经在门边换好鞋了。
他听到动静转脸看向身后,抿着唇踌躇了一会儿,才轻声喊道:“阁下……”
谢辞站在楼梯上,微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莱安舔了舔唇角:“我大概一个月后回来,您在首都星遇到什么事的话,可以联系我光脑上发给您的那个通讯号码……”
“……我已经联系餐厅给您每天送餐,您到时间记得出来拿一下……”
“……晚上睡觉前要关好窗户,头发湿着别睡觉……”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嘱咐的话,但谢辞只是静静地盯着他,面上没什么神色。
直到莱安尾音落下,就要告辞离开时,谢辞才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莱安——”
雌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眸看向谢辞,神情里难得透出了一丝忐忑,注视着谢辞的眼神在昏暗的晨光下显得有些湿漉漉的。
谢辞每次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总会不由自主地心软几分,于是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质询,顿了一下,才轻声道,“不去不行吗?”
他此刻又想,只要莱安说个“行”字,他就能原谅他骗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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