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特坐直了一些,抬头看向对方在舞台上的发挥。
和之前他所见到的完全不同。费舍尔的舞步沉重了起来,他每一下都踩在最重的鼓点上,在注视着公爵和女主角的时候呈现出一种近乎撕裂的痛苦。
他的步伐不再是心脏的跃动,而是踩进了刀刃之中。他注视着女主角的眼神中依旧有着极为浓烈的爱意和心痛,可他看向公爵的目光却充斥着强烈的憎恶以及零星的忧虑。
这其实和原书中的描写并不相同,但这样的情绪显然更能感染到观众。
在短暂的独舞后,费舍尔便迎向了女主角,他追在女主角身后辩解着,女主角充耳不闻,直至无法忍受,回头向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他一瞬间犹如遭受重击,被挚爱所背叛。在女主角立场后便陷入了某种疯狂,他重复着约定的那一晚,他去摘下林间的小花送给对方,又接过对方的花朵置于自己胸口,就好像是沉溺于某种过去不愿醒来。
这是先前雅格所表演过的片段,费舍尔的演出让埃米特也感到了惊艳,但同样,他能感觉到费舍尔在这个角色中似乎投射了某种自身的情感……例如某些嫉恨和某些疯狂。
他屏住了呼吸,舞台上也迎接来下一个场景。
女主角高兴地准备着婚礼,所有人喜气洋洋,男女主角两人也柔情蜜意。
只不过埃米特却忽然注意到,在帷幕侧方正站着一个身影。
毫无疑问,那是费舍尔,他脸上的神情是埃米特从未见过的阴郁,一种接近病态的敌意,手里拿着作为道具的假花,可有某一瞬间,埃米特感觉那就算是假花,他也可以用那手刃掉某人。
埃米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所看着的方向正是舞台上的公爵。可他的目光也并不聚焦,更像是透过了公爵在看向另外的人。
费舍尔身上没有杀意,却比拥有杀意更让人感到恐惧。
很快,费舍尔入场了。
埃米特忍不住跟着站起了身,盯着舞台的方向。
费舍尔的舞步沉闷而苦痛,他踩下了一步,似乎就牵引了一下某样事物。接着,他在埃米特的目光之中很快踏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不再是他顺应节拍,而是节拍在顺应他。不再是他在顺应心脏的搏动,而是心脏的搏动在顺应他。
他在起舞,而舞台不是舞台,整个剧场都成了舞台,他踏在了所有人之上。
这也不是舞蹈,而是一场“祭礼”。
他要取悦唯一的那个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那绝对不是舞剧中安排的舞步!
在费舍尔踏出的舞步之中, 埃米特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畸形变化,除了费舍尔以外,所有人都僵硬地动作着, 就好像被人摆弄的人偶。
他与费舍尔对视着, 绕开旁边的人, 迅速朝舞台上跑去。
而就在他过去的路上, 他忽然间感受到了某种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自己后背,而后再进入耳朵的是一种熟悉的声音。
皮和肉在被分离,一种油脂和铁锈腥味令人作呕。
有人在一层一层地“解开”自己, 并且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个。
埃米特没有回头, 他目光死死地钉在费舍尔身上,加快了速度。在他跃上舞台的一瞬间, 整个舞台之上“绽放”出了一朵极为绚烂的“花”, 鲜红的颜色将原本辛苦做的布景染红了一大半,所有白色的“不凋花”都成了红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有些发颤, 但与此同时, 他也感受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变得更加轻盈和“完整”。
埃米特没有将目光投向其他人,而是在费舍尔从他身前跃过时,猛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逼迫对方停了下来。
费舍尔摇晃了两下,站稳在他跟前,脸上的神情迷恋,眼神却依旧飘忽不定, 像是陷入了某种痴迷。
呵斥的话在埃米特口中囫囵了个遍, 他一面惊讶于费舍尔的能力竟然已经足以做成这样的事, 一面又有种不受控制带来的恐慌。
不……费舍尔是他的信徒, 如果费舍尔能做到这些,他也绝对可以将其纠正……
埃米特不停地催眠着自己,又深吸了口气,改口说道:“精彩的演出……但我想我需要看完这个故事,费舍尔。”
他故意说道:“我想取悦我,并不需要这样复杂的仪式。”
“您喜欢吗?”费舍尔的语气轻飘飘的,有些落不了地,眼神也始终无法对焦在埃米特身上,“我把他们都作为礼物,作为礼物送给您……”
“您缺少的我都会为您补回来,并且更多……您看,他们都是自愿如此的。”
然后明天你就被一群人盯上而很可能暴露吗?埃米特忍不住心里吐槽着,费舍尔确实算不上聪明,而且在遇到自己的事上有种莫名的傻。
“如果被操控的自愿也是自愿的话。”他松开手,退后了半步,扫视向台下。
到现在还没有尖叫声,那也足以证明一切都还在费舍尔的控制范围内,他不知道自己能纠正回多少,但就这样纵容……也绝不可能。
埃米特叹了口气:“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费舍尔轻缓地俯下身,进而双膝并拢地,如同祷告一般跪在他身前,挽留一般抱住他的双腿。
“我听您的话,我只想听您的话……正因如此,我无法做到对您的困扰视而不见。”他抱着埃米特的双腿,却像是抱着一团空气,无所依凭。
“我无意去探究您的过往,只是想着为您解忧……但您给予我的暗示和言辞都以让一件事成了不争的事实。”
费舍尔抬起了头,仰视着身前人的下颌:“您…是已经死去了的人,是吗?”
无论是旁人的视若无睹,还是进行过仪式之后迅速回归原样……不愿进食,只收取一只鲜花……如果说这些都是某种暗示的话,那今夜他的舞蹈则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完全无法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牵引”。
一切都可以有其他的解释,但费舍尔却有种异乎寻常的直觉,这直觉刚好和前几日从他人那里听到的谈论相近。
幽灵……一个不该存在的幽灵,也是天之下所有人缄默着不愿谈及的那些,正与教主最开始所说的需要隐瞒对应上。
埃米特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的确如此”,可他却早已记不起自己之前的“死亡”是什么时候。
“埃米特”是他借用、寄宿的身体,那么他这样一个独立出来的“灵魂”的魂体又该怎样称呼……或者,他又应该是谁呢?
他闭上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轻轻抬起手,抚在费舍尔头顶:“你想给我‘一层皮’?”尽管为此要付出整个剧院人的皮囊甚至更多。
“我想您会需要这样的礼物。”费舍尔答道。
埃米特收回了手,在他抬起手的一瞬间,那柄熟悉的拆信刀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无法对焦注视在他手上的费舍尔依旧瞳孔微缩:“…请您不要。”
埃米特垂眼看着他:“但我要解决这件事,我不喜欢现在的发展,如果你无法理解,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行事。”
费舍尔站了起来,伸出手想去拿走他手里的拆信刀,手却颤抖着,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事物。
“请您不要。”
“那么你能让这一切回归‘正常’吗?”埃米特声音冷淡下去,“我没有明天早上在报纸上看见你大名的打算。”
费舍尔退后了一步,接着又退后了一步。
就好像是一个舞步的倒序演绎,一切逐渐被缝合,但是已经洒在幕布之上的颜色无法收回,就像是在昭示着异常状况。
埃米特又抬起了手,但在他准备唤起天秤之时,他忽然注意到有人从剧院入口出走了进来。
那人的步伐很稳,埃米特暂时停了动作,转而将一片花瓣握在了手里。
费舍尔的“还原”还未结束,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他作为对方的教主,必须得做出相应的处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