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藜点头:“向西五百公里、绵延山岭,一座有香火和河流的村子,阳坡柳树下。”
晏承书:“下酉村,荒山,西岭阳坡山下唯一的一颗柳树下。”
祝藜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些收紧。
这是他能动用术都无法精确到地名的详细地址。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祝藜忽然出声:“源源爸爸呢?在哪儿?”
占活人和占死人的办法完全不一样,不能全凭算,还需要术。
祝藜术丢了。
晏承书墨镜直视前方,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有些缥缈:“当爸爸的,不在妈妈身边,肯定在孩子身边啊……”
当越野终于停在柳树附近的时候,祝藜开门下车,看着刚下车的源源惊喜张开双臂,朝一个方向跑过去:“爸爸!”
源源以一种祝藜看不懂的方式趴在地上,脸埋在地面:“爸爸,爸爸,你为什么躺在地上……”
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祝藜看到了源源爸爸的样子。
眼瞳纯黑,鬼气森森,分明是一个厉鬼,却煞气稀薄,灵魂虚弱地躺在地上。
在晏承书的引导下,他看到源源爸爸心口一处怨气塌陷的位置。
黑色的怨气仿佛沙漏一般,源源不断往下坠落,不知道去了哪里。
半秒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从昨晚起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源源不过一抹游魂,在火车站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行走,竟然还能活蹦乱跳地等到妈妈。
他没有天赋异禀。
只是有个厉鬼爸爸,遏制住了杀人报复的天性,躺在地上,永无止境地将代表厉鬼生命值的鬼气输送给源源的尸骨。
他满身的鬼气那样森然,滔天怨气甚至能将夏季阳坡的温度凝固到和空调车里的温度一样,看上去却随时要消散一般。
前面就是下酉村,他来的时候特地看过了,村子一点鬼气都没有。
源源爸爸没有前去报复,也没有借此机会吸食人类精气充实自己。
他从发现源源的那一刻,就坐在这里,为源源输送鬼气,直到支撑不住躺下。
祝藜心神巨震,恍惚后退了两步。
不,这怎么能是厉鬼?
晏承书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在想天师铁律?”
祝藜刷地回头,眼神惊疑不定,重新问出了之前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安栩无声挡到晏承书身前,被拉开:“没事。”
晏承书感受到祝藜越发动摇的信念,重新将视线挪到源源爸爸身上:“我是祭司。”
不是人类的祭司,是世界的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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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黄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跟着源源往前跑。
晏承书等源源爸爸撑着身体坐起来之后才再次打响响指。
黄芬伸出去拉源源的手顿住,惊呼一声, 猛地蹲下。
源源爸爸身上穿着病号服, 皮肤黝黑,眼瞳漆黑,鬼气森森,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可怕, 眼角眉梢笑出深深的皱纹, 要是不堪那双恐怖的眼睛, 他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祥和。
一家人时隔十年, 终于团聚。
源源爸爸一手爱怜地抱着孩子,一手轻轻将黄芬凌乱的头发往后别去, 漆黑眼瞳落到黄芬眼角的疤上, 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摔疼了吗?”
憋了两年,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却没想到会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环境。
黄芬顿时泣不成声:“我又不烦你,你走什么……”
那边上演其乐融融的一幕,安栩拉扯红线,默默走到晏承书身边。
待闻到那股令人熟悉的味道之后,整个人才安心下来。
在场只有祝藜仿佛失去灵魂一般, 直愣愣立在原地,表情晦涩迷茫。
作为一个厉鬼, 源源爸爸知道的事情显然更多。
他视线最先落在晏承书身上, 眼神微动:“源源之前消耗得厉害,但从昨天起就稳定了, 是您出手帮忙的吧, 谢谢了。”
“缘分而已。”
晏承书随口回答, 身侧飞起一个红绳系出来的蝴蝶结,仿佛真实的蝴蝶一般,抖开空洞的翅膀,朝源源爸爸飞过去。
和第一次系出来的蝴蝶结一样,歪歪扭扭,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但在缓缓飞起来的时候,身后拖拽着浅红色光晕,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红色的希望。
源源爸爸下意识接过蝴蝶结,那种疲惫到灵魂随时都要消散的感觉陡然一轻,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他坐着的动作不再吃力,甚至有余力撑着地面站起来,携家带口朝晏承书鞠躬:“谢谢。”
源源爸爸说话的同时,周围温度陡然降低,阳光下的地面甚至凝结出了霜。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先前处在消散的边缘,现在刚恢复一点,还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黄芬和安栩穿得厚,没什么感觉,只有祝藜先前仗着年轻力壮,只穿了一件T恤,现在还维持着晦涩不堪的表情,人却是缓缓打了个哆嗦。
这个哆嗦唤醒了他沉溺的思绪,眼神落在源源爸爸脚下的土地上,那边已经结出了厚厚一层霜。
晏承书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抱元守一。”
清淡的声音如暮鼓晨钟,祝藜下意识站好,心中默念口诀,片刻后,眉目舒展。
*
源源爸爸的故事很简单。
源源没找回来,家里还因为他的病欠了一大笔钱。他带着强烈的情绪闭眼,本以为就这样不甘的死去,却在不久后重新睁开了眼睛。
身上再没有沉疴拖累,轻快得像是重回十八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家里,只是看到妻子回家,眼眶红肿,下意识冲过去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只是没想到,径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黄芬狠狠打了个喷嚏,本就没有精力人愈发摇摇欲坠。
源源爸爸茫然地看着衣袖上别着黑布,缩在角落哭泣的黄芬,手掌在眼前开开合合,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
他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滞留在人世间。
因为不舍、不甘,还有担忧。
人在对世界还有极度留恋的时候,是不会彻底离开的。
他守着黄芬,看着她打几份工,忙前忙后赚钱还账。
他想帮忙,但手次次从黄芬身上穿过去。
好几次,他看着黄芬提完水之后揉着僵硬的腰,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
那是他的妻。
自己就在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人间疾苦众多,源源爸爸本以为这就是最煎熬的事情了,直到亲眼目睹黄芬精力不济摔倒,血液流淌了一地,人恍惚之间,甚至和自己对视……要不是别的保洁进去刚好发现她,或许她也没了。
救护车下来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就要被抬走的黄芬重新挣扎着起来,眼角带泪:“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我没钱,去不起医院,给我点酒精棉布包扎一下就好了。”
游魂是会侵蚀人类阳气的,黄芬现在这样,归根到底是因为他舍不得离开,才会酿成大错。
源源爸爸绝望地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陪在妻子身边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阴气不对黄芬产生伤害,只有远离她,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源源爸爸知道他在人群中待久了也会出状况,但他没有就此躲避,而是想也不想,转身就去了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做了另一件事。
花两年多的时间,源源爸爸拼着消散的下场,在各个路口观察、尾随人贩子,了解他们怎么迷晕孩子、从什么渠道将孩子转手、又有什么路线供他们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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