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7)

　　嬴政见他松了口，顺着道：“不瞒高士，小臣在入宫之前，家住泰山脚下，家中乃是商贾，虽无势力，却有些小银钱，若是高士肯送小臣回泰山家乡，小臣必定千金相送，决不食言。”

　　嬴政此行便是要去泰山封禅，秦军大部队早已驻扎泰山，一旦嬴政到了泰山，任由那些刺客死士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没了用武之地。

　　想到此处，嬴政眯了眯眼目，将阴霾与哂笑全部掩藏在眼底。

　　泰山？陈慎之此行便要去泰山刺杀秦皇嬴政，倒是顺路的很。然太巧了不是么？如今泰山正在准备封禅大典，场面恢宏，秦军早已严密驻扎，平常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惹了甚么祸端，眼下这惨遭酷刑的寺人，刚刚逃出离宫，却要往泰山钻，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慎之并没有点破这些，仿佛一个爱财之人，听闻有千金相送，那脸色立时便不一样儿了，笑得温柔又和善：“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岂有见死不救的理儿？你放心，我们带着伤药……詹儿，把伤药拿出来。”

　　詹儿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话儿，听到陈慎之吩咐，本分的点点头，道：“是。”

　　詹儿把伤药递过来，陈慎之道：“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上药。”

　　“不必了……”嬴政谨慎的很，带血的手接过陈慎之的伤药，不需假旁人之手，自行上药。

　　陈慎之坐在篝火旁边，用余光盯着嬴政。寺人的衣裳果然是伪装，嬴政的伤口在右臂，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伤口很深，皮肉外翻，仿佛一朵绽放的血花，然而这件寺人的衣袍却好端端的，连个口子也没有。

　　应该是受了伤之后，匆忙换上了寺人的衣裳。

　　嬴政手法利索娴熟，快速给自己清理伤口上药，咬着伤布单手包扎，因着失血过多，没有及时止血的缘故，嬴政的面色十足难看，为自己包扎完，狠狠松了一口气，头一垂，昏睡了过去。

　　“公子……”詹儿小声道：“他晕过去了。”

　　陈慎之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嬴政，岂能不知道他晕过去了？

　　“哗啦！”当即陈慎之长身而起，走到昏厥的嬴政身边，先是用脚轻轻踢了踢嬴政，见人没有反应，立刻蹲了下来，伸手在嬴政身上快速的摸索，似乎在找甚么。

　　但很可惜，嬴政身上甚么也没有，唯独摸出了两块染血的金子，陈慎之把金子「咕咚」一声扔在旁边，不甚在意，又开始在嬴政身上摸索。

　　不，这次并非摸索，陈慎之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利索，仿佛是甚么熟练工种，双手一分，“刺啦——”直接扒开了嬴政身上的衣袍。

　　“公、公子？！”饶是詹儿再本分，此时也不得不惊讶，瞪大了眼目，瞠目结舌的盯着陈慎之扒衣裳：“公子您这是做甚么，为何要脱、脱……”

　　实在有辱斯文，詹儿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儿来。

　　陈慎之微微一笑，露出一抹与他动作十足不相符的清雅浅笑，麻利的去扯嬴政的带扣，道：“验名正身，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太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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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互换身体

　　唰唰！

　　陈慎之快速扒掉嬴政的衣裳，因着带扣碍事儿，陈慎之动作有些滞缓，就在此时……

　　啪！

　　本该陷入昏睡的嬴政突然苏醒，一双狼目戒备的张开，宽大的手掌抬起，一把握住陈慎之「肆意妄为」的手腕。

　　嬴政虽然受伤，动作却异常凌厉，手背上青筋暴突，一看便是习武之人练家子。

　　“高士这是作何？”嬴政低头看着自己不整的衣裳。

　　陈慎之脸不红心不跳，平静镇定，好像扒衣裳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个儿一般，淡淡的道：“你流了许多血，我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好为你包扎。”

　　陈慎之面容柔和，天生长着一副温柔的脸孔，没有任何攻击性，且极具欺骗性，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言辞，似乎极度可信。

　　然，嬴政可不是一般人。

　　嬴政并不相信，戒备的眯着眼目，又装作十分感激的模样，好似一个活灵活现的寺人，一打叠的笑道：“多谢高士，多谢高士，小臣已然无妨了，劳烦高士忧心。”

　　陈慎之没能验名正身，对嬴政友好的笑了笑，似乎是因着天色黑暗，无法赶路，因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还不知高姓大名。”

　　“哪有甚么高姓。”嬴政说着，低下头来，装作悲戚的抹了抹眼睛，把自己的思虑全都掩藏在带血的袖袍之中，道：“小臣一介奴人，哪配有甚么高姓，高士你就唤我……阿正便是。”

　　陈慎之点点头，他心中清楚的很，与明镜儿一般，看来这个阿正没说实话，留了个心眼儿。

　　嬴政反问道：“还不知高士高姓大名？”

　　陈慎之一脸坦然：“我姓陈。”

　　詹儿的眼眸微微晃动，姓陈？公子为何要说谎？是了，必然是公子也知道此行危险，所以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詹儿不由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陈慎之，公子似乎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儿了，这一路投奔田儋而来，公子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齐王的小儿子田慎之，自大自傲的令别人还以为齐国尚存，战败的才是他们秦军，如今去了一趟狄县，整个人便不一样儿了，仿佛……

　　是了，仿佛脱胎换骨。

　　詹儿十足奇怪，但并没有太多表露，也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儿。

　　嬴政立刻道：“原是陈高士，还要多谢陈高士的救命之恩。”

　　“不防谢。”陈慎之很是「亲和」的道：“你失血过多，歇一歇罢，明日一早，咱们便往泰山赶路，送你归乡，如何？”

　　詹儿再次瞥了陈慎之一眼，不知公子为何要多管闲事，他们的确是去泰山，也十足顺路，但是带着一个陌生人上路，还是受伤的陌生人，拖累脚程不说，也不算知根知底儿，唯恐有甚么变数和祸端。

　　陈慎之哪能想不到这些，然他要的，就是变数和祸端。

　　之前说过了，詹儿虽是幼公子身边伏侍多年的小童，但陈慎之一眼就看出来，这詹儿是个细作内鬼，且还是便宜叔父田儋派来的人。

　　如果陈慎之行刺失败，那么必死无疑，如果陈慎之行刺成功，詹儿肯定也会送他上路，如果陈慎之半路逃跑，想必也跑不出詹儿的目光。

　　陈慎之这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并不想去行刺秦皇嬴政，但是想要半路逃跑，说不定自己个儿现在这个羸弱的身子板儿，还打不过一个少年，所以此时，正好需要变数。

　　眼前的小臣阿正，就是这个变数。

　　如果带着阿正上路，便可分散詹儿的注意力，便于逃走。

　　“多谢陈高士！多谢陈高士！”嬴政装作很是欢喜的模样，欢天喜地的感谢陈慎之。

　　陈慎之温和一笑：“无妨，阿正你脸色不好，快些歇息罢。”

　　嬴政是谨慎之人，陈慎之和詹儿对于他都是陌生人，方才嬴政一个不小心昏睡了过去，差点酿成大祸，此时他怎么还能放下戒备的歇息？

　　嬴政虽口头上答应着，面上笑容盈盈，其实心底里一片冰冷，戒备的厉害，靠着一堵大石，好似是睡了，却全然没有睡意，精神异常，手掌半握拳，藏在染血的衣袍之下。

　　陈慎之靠着火堆附近坐下来，本想等「阿正」睡下了，自己再去验名正身，但对方好似一直没有休息，反倒是陈慎之。

　　陈慎之这身子骨儿乃是齐王建的小儿子，齐国的幼公子，素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再加上羸弱缺乏锻炼，今儿个又赶了一天的路，稍微放松一下，便觉得疲惫异常，十足困倦。

　　陈慎之忍了一会子，睡得最快的反而是他，不消一阵，头脑发沉，实在忍不住，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梦乡，冷。

　　嗖嗖的是风声，凌冽的风声没有遮挡，肆意的吹拂在陈慎之的身子上，冰凉刺骨。

　　还有隐隐约约，说不上来的疼痛，挣扎一般，撕扯一般，刀剜一般，折磨着陈慎之，让他从好眠之中慢慢苏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