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付致攥着他的手,使劲咽了咽口水。
东阳街上的烧烤摊子大半夜也不缺人,地痞混混在一处喝酒打牌,付致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油。
“舟子!你明天不去上学啊?”摊子后有人问他。
“去。”付清舟看了对方半天没认出来是谁。
“一中那么厉害,你舅还吹你能考个985,咋又说你转去七中啦?”那人又问。
付清舟没说话,只问付致吃饱了没,然后牵着小孩走了。
“嘁,能耐啥呀,没爹的野种。”旁边喝酒的人嗤笑一声。
“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个顶个的贱料,”也有人附和,“听说他那个妈啊……”
付清舟置若罔闻,付致拿着皱巴巴的卫生纸擦嘴,“哥哥,我们要回家吗?”
“不回。”付清舟带着他拐进了个小胡同,廉价旅馆红彤彤的招牌照得他眉眼冷硬。“今晚先住宾馆。”
付致心大又听话,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付清舟靠在床头,被砖头砸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懵。
他虽然在医院里醒过来,但记不清楚到底是谁砸的这一下,又是被谁送到了医院,脑震荡造成记忆短暂的缺失让人有些烦躁。
想起江霄日记里的内容,他决定明天去找对方——起码先阻止江霄去南方。
再顺便表个白。
第5章
校门
阴郁小蘑菇?
江学林摔得这一跤很严重,拍完片子江霄立马就给他办上了住院,等忙完已经接近半夜。
江霄抽空在走廊外面给他爸江磊打了个电话。
过了半个多小时对方才匆匆赶来。
江磊今年四十多岁,但遗传了江家显年轻的好基因,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眉眼间和江学林有六七分相似,这会儿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脱。
“爸,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江磊拿过旁边的片子看,眼里的焦虑和疲惫在医院的白灯底下一览无遗。
“又不是啥大事。”江学林大概觉得给孩子添麻烦了,板着脸摆摆手,“工作要紧。”
“工作哪有你身体重要。”江磊叹气,转头看见在角落里的江霄,语气温和地生硬刻意,“要不是霄霄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
江霄对他老爸的感情实在有些复杂,但他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和江磊说不了三句话就能吵架动手,他前世活到他爸这个年纪,多少也理解江磊的不得已。
但理解不代表能原谅。
他想见他爸,但现在真见到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靠在墙上垂眼看柜子上的药瓶。
“霄霄,你明天还得上学,我守着爷爷,你赶紧回去吧。”江磊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我先接个电话。”
“诶,楚总,这个事儿吧……”江磊在病房里说了没两句就推门出去,江霄皱了皱眉。
江学林赶他回去睡觉,他摇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江磊这个电话打了不知道多久,江霄这一天过得手忙脚乱,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喧哗声冲破光怪陆离的梦境,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就听见走廊焦急的喊声。
“叫保安来!”
“消防栓!”
“灭火器来了灭火器!快点!”
“打119!”
江学林还在睡觉,没被这杂乱声吵醒,旁边陪床的家属有人起身推门去看,江霄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西装,随手放到了旁边,探出头去看。
前台那里还在冒着黑烟,护士们乱做一团,穿着土黄夹克的中年人被个戴眼镜的年轻医生按在地上,那中年人哭嚎得撕心裂肺,但按着他的医生眼神很冷,转头对护士长说:“报警。”
没多久警察就匆匆赶来将人带走,几个护士看着被烧的登记资料一边收拾一边唏嘘,还有护士在安抚被吵醒的病人和家属。
江霄看着走廊上边显示的时间,才凌晨四点三十二,江磊拎着暖瓶回来,推着他进病房,“有人想放火被护士撞见,跟疯了一样……我昨晚看你睡着了就没喊你,再去睡会儿起来去上学,等天亮了我去找个护工,我让你妈也来陪着,你爷这儿你就甭操心了。
江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音忍不住发呛,“我妈死十几年了。”
被他这话冷不丁一噎,老爸脸上闪过的愧疚让江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病床。
转身的瞬间,有人从病房门口走过,江霄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却只看见进来的隔壁床的家属大哥。
前台一片狼藉,小护士艰难地把一摞资料从柜子底下搬上来,就见有人站在柜台前,“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付清舟客气地同她点了点头,“我想查一下昨天是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我叫付清舟。”
小护士对着满桌子的资料愁眉苦脸找了半晌,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刚才有人医闹,昨天的登记资料被烧了很多,电脑现在还没修好,您着急吗?”
“不急。”付清舟见她忙乱,也不好再问,“我过几天再来。”
小护士如获大赦。
付清舟回到儿童病房,付致小脸蜡黄地窝在床上,恹恹地看着他,“哥哥,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早知道他就不吃那么多肉了。
“不多。”付清舟说。
“哥哥,我得了什么病?会不会治不好?”付致见他神情严肃,更害怕了。
付清舟抬头看向还剩大半瓶的葡萄糖,“急性肠胃炎,吃坏肚子了。”
小摊子上的东西不怎么卫生,付致看着也不像个身体多么好的孩子,是他没考虑周到。
付致似懂非懂,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半晌,讷讷道:“哥哥对不起。”
饶是付清舟心肠再硬,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太是滋味,“不怪你,好好睡一觉,我晚上来接你。”
付致乖巧地点头,“哥哥,你要去上学吗?”
“明天去,今天有事。”付清舟回答。
——
早上六点四十分病房里的人基本就都醒了,江霄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清醒过来,抓起校服穿上,从卫生间探出头对江学林说:“爷爷,我下午放了学就来。”
“你不上晚自习啊?”老头还知道晚自习,很不赞同地皱眉,“你爸请了护工,用不着你!”
“我走读,晚自习上两节,其实在哪儿学都一样。”江霄抓起地上的书包,凑到江学林跟前严肃道:“爷爷,有事打电话。”
“哎,快去快去。”江学林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看上去心满意足,“这孙子。”
他爷夸得跟骂人一样,江霄弯起眼睛笑了笑,出门还听隔壁那陪床大哥夸小卷毛真可爱。
他盯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半晌,决定有空去理个寸头。
紧赶慢赶好歹赶上了第二节 大晨读,旁边的李博文斜眼睨着他,“江儿,昨晚又去网吧通宵了吧?”
卢凤卷着语文书在班里巡视,江霄挺直了腰背,看黑板上写着预习《蜀道难》,翻开课本就开始念,“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咱们班的转学生呢?”
“什么转学生?”李博文有点懵,卢凤正好走过来,他就扯着嗓子喊:“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鱼什么?”
“鱼凫。”江霄皱眉扫视教室一周,没看见付清舟的人影,心里有点失落。
来之前他激动了一路,脑海里演练过各式各样和对方搭话交朋友的情形,结果人还没来。
伤还没好?
还是要等到第一节 课之前?
大课间才来?下午上课前?
江霄既担心付清舟的身体,又担心自己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轨迹导致付清舟来不了高二八班。
一节早读读得心不在焉,从头到尾就记住了个噫吁嚱,嚱字还不会写。
江霄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他家门口按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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