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的,顾瑜像是多了个忘年交,年龄差那么多,却像是没有隔阂,不知不觉就把时间聊过去了。
顾瑜也把古上将来了基地的事情,告诉了蔺洲。
蔺洲显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不方便视频通话,只能通过文字聊几句,很快就又去忙任务了。他说顺利的话,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一定要和上将聚聚。
古上将脸上多了几分严肃,“让他慎重些,好好完成任务,不能掉以轻心。”
顾瑜照他的话回了。
蔺洲立刻说——是,上将。
顾瑜想象着他那边的表情,被长辈训了低头听话的样子,有点想笑。
当天晚上,顾瑜因为说话多,喉咙有点疼,喝了点药剂,又练了一会歌。
管家问:“小主人是想为上将唱歌吗?”
顾瑜点头,“我现在虽然还不能完全控制觉醒体和人形的变化,但掌握一点诀窍了,在他离开之前,我想唱两首。上将在战场上那么多年,精神领域肯定也有伤,我想能帮忙缓解些也好。”
本来跑调就社死,唱给领导听还跑,就更尴尬了。
顾瑜想着抱佛脚练练,能少跑一点是一点。
在人形的时候,他唱出来的歌并不像人鱼歌声具有强大的治疗作用,所以唱几首也不至于说不出话。后来时间晚了,管家提醒他该休息了,他才去洗漱睡觉。
半夜,顾瑜隐约听到细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但因为太困,意识模糊,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他就再度睡着过去。
直到第二天醒来,顾瑜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温栀栀担忧说:“古上将病情突然发作,幸好抢救及时,才缓过来。”
顾瑜皱眉问:“上将的病?”
“还是那个病,在战场上,精神力消耗过度,无可避免,异化值太高,降不下来了。”温栀栀说着说着,有些说不出话,孔丰羽替她回答了。
顾瑜心里一惊,“……多少?”
“9.97。”
这数字一出来,他们都沉默了。
这比蔺洲当初还要严重,上将还能保持神智清醒,已经极其难得。
孔丰羽低声说,你看到上将手上戴的金属环了吧?那是抑制精神力用的,为的就是防止精神领域崩塌,失控伤害到别人。
顾瑜听过这种手环,是有用,但同时对身体伤害很大,骨头似支撑不住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所以,古上将坐着轮椅,双腿也没装假肢。
这个手环,其实更像是镣铐。是濒临崩溃的觉醒者为了别人的安全,而戴上的。
顾瑜没有问,为什么不安排他去治疗。
因为他很清楚,这样高的异化值,已经是一只脚踩在了悬崖边上,即将坠落,没有人能拉得住。
所有人都以为,古上将今日会卧床养病,但没想到,他居然起来了,坐在轮椅上,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一扫昨日的疲惫,甚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但众人见了并没有松口气,倒是一下想到了什么,有些触目心惊。
古上将兴致高昂,想把基地都看一遍,怀念曾经,也想知道现在又改变了多少。
他见到顾瑜的时候,还很高兴,真的像昨天说的,请他喝茶。
古上将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能想起很多事情,说起来滔滔不绝,比任何时候都要健谈。明明原本不像是个话多的人。
十二年,基地日新月异,自然有很多地方有大变化。
古上将看到以前的老建筑没了,推翻建了更好的,实验室里多了更多高新科技设备,有些怅然,但更多的还是愉悦,感慨说:“这样很好,很好……”
他坐在轮椅上,几乎走遍了整个基地,隔着窗,看新入基地的觉醒者认真工作,沧桑的眼底沉静温和,将这一幕幕映入脑海。
一直到下午,古上将回头,朝顾瑜慈祥地笑着说:“谢谢你今天陪我这老头子啊,啰啰嗦嗦话那么多,很烦人吧?”
顾瑜认真摇头,“没有,我喜欢听。您也算不上老,我父亲年龄同您差不多。”
而且,他听着上将说的那些话,脑子里无意识就勾勒出过去的画面,仿佛穿越时空,身临其境。
“那就好。”古上将慨叹,挺直的腰背向后轻靠,像是有些困乏,想休息了。
顾瑜刚想说些什么,古上将又温和问:“听说人鱼的歌声有安神作用,可以请你给我唱一首吗?”
顾瑜一僵,点头,“当然可以。”
他立刻转身去做准备了,跑得有点急,转角时甚至差点撞墙上。
顾瑜摸到了一点诀窍,要如何变换形态,但并算不上熟练。此时,他着急想变成人鱼,却不成功。
过了二十分钟,他急得额头冒汗,耳边才终于冒出鳞片,漆黑的短发变成了浅金色的卷发,皮肤瓷白,显得眼圈的红意越发明显。
他照了镜子,等脸色恢复正常了,才浮在蛋壳车里,操控着又回去了。
古上将看到时,有些惊叹,“原来人鱼是这样,和古书上记载的很像。”
他又看了一眼顾瑜的代步工具,稀奇说:“还有蛋壳形状的啊,现在真是什么都有,挺好看的,还是年轻人有眼光。我那外甥也觉醒成了海洋生物,或许买这个做礼物合适。”
顾瑜说:“不是我,是蔺中将选的。”
古上将很意外,“那家伙竟然会挑?我还以为他肯定都选最方正简单的,就该这样,年轻人嘛,鲜活明亮点好。”
聊了几句,他们就进了歌室。
上将女儿安顿好了他,却不太愿意走开,直到被父亲轻拍了拍手背,才不得不转身走到门外去等。
人鱼的歌声只对着一个人时,安神治疗效果才最好。
旋律悠扬婉转,如皎洁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细碎的粼粼波光,温柔流淌,抚去所有伤痛。
间奏时,闭着眼聆听的古上将低声说:“小顾,我有些困了,你唱完后就去忙吧,我在这睡一会……不要介意。”
“替我跟蔺洲那孩子说一声,他是我教过的,最得意的学生。”
说着,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几近消弭。
顾瑜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开口唱时,声音控制不住发颤,几息之后,才勉强稳住。
一曲结束。
这次,顾瑜唱得很好,没有一处跑调。但他没有感觉到一点欢喜。
虽然他没有走近去,但以觉醒者的敏锐,他清楚知道,轮椅上看似酣眠的人,已经没了声息。
顾瑜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控制着蛋壳车到了门口,和上将的女儿对视上。
一语未发,她却瞬间明白,或者说早就料到。眼圈一红,冲了进去。
顾瑜沿着走廊,慢慢向前,最终停了下来,头抵着墙。
身后不远处,没有掩紧的门,传来了压抑的哽咽,模糊的话语,然后因为再也得不到回应,而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近乎哀嚎悲鸣的声音,听得人很难受。
顾瑜突然感觉到一阵空茫,身体发冷,似站在雪山里,刺骨的寒风席卷,周围都是冰冷的雪白,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别的颜色。
他呆呆地靠着墙,不知该做什么。
“小主人。”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激得他一抖,恍然惊醒,背后冒出冷汗。
管家的声音是从所未有的低柔,像是生怕吓到了他,他语速很慢地说:“上将是笑着离开的,没有任何痛苦,请你不要太难过。”
顾瑜点头,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但是……”
他停顿了许久,管家安静地等着他平复情绪。
顾瑜脑子乱乱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说什么,“上将那么好,为什么,不该这样的……你们太像了,我感觉……你也走了。”
管家温和道:“我是人工智能,不会走的。只要数据不丢失,我就会永远陪着小主人,直到你老。”
顾瑜抿了抿嘴角,眼睫低垂,很久才发出声音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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