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白对他小心翼翼的试探装作一无所觉,照常下班,今天梅生又不回来吃晚饭, 孤单寂寞的林博士只能随便弄点吃的。
直到江梅生的电话打来,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哥哥怎么了?
林御白很快出现, 微微喘着气, 来到江梅生面前。
都不需要江梅生多说什么, 林御白上前扛起画框,问江梅生:“身体不舒服吗?要不然你先在这儿等我吧。我放了画再回来接你。”
江梅生摇摇头, 站起来, 跟在林御白身后往单元楼走。林御白扛着画,开了门,把画放进书房的柜子里。江梅生就跟在他身后,头轻轻地靠在林御白的肩胛骨上, 小声问:“御白,我能抱抱你吗?”
林御白呼吸一滞。
江梅生有些尴尬,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好意思啊,御白,我今天有些难受,情绪低落……”
果然是自己唐突了啊,就算关系再怎么好,可毕竟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实在有点奇怪吧……
“随便你抱。”林御白转过身,认真而关切的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想抱我随时都可以抱。”
江梅生用力抱住了林御白。
在这间不过三十平的书房里,没有开灯,当身躯紧贴在一起,江梅生甚至能听到林御白的心跳声。
好快。
过了约莫两分钟,江梅生深吸一口气,拉开一点距离,额头抵在林御白的肩膀上。
他没有说话,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因为真的很委屈。
被人当成别人的替身很委屈。
为了拿回父亲的画,和讨厌的人虚与委蛇也很委屈。
林御白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江梅生的头。
过了好一会儿,江梅生感觉好一些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黑暗中林御白的面容。
他庆幸林御白没有开灯,让自己通红的眼睛不至于被看见。
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从窗户照了进来,林御白白皙的面容,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的梦幻光影。
他在认真地看着江梅生。
江梅生失笑:“不好意思,我们搞艺术的,情绪方面多少有点敏感……”
“没关系。”林御白打断他挽尊似的自嘲,温柔地说:“有什么坏情绪,都可以向我倾吐,不过现在,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两个人都出了汗,各自进浴室洗了澡。林御白刚从主卧的浴室出来,拿毛巾擦头发,江梅生趴在门边,露出个脑袋。
“到我房间里坐坐吧,御白。”
江梅生已经把空调打开,阳台的那把孔雀椅搬到了床头。他在床上坐下,林御白坐在孔雀椅上,戴着单片眼镜,拿了本书。
这幅情境,倒像是那次江梅生在酒店里和林御白打视频电话。江梅生抱着被子,看林御白:“御白,来聊天吗?”
林御白抬起头:“梅生想聊什么呢?”
江梅生想了想,问道:“你朋友多吗?”
“不算多,梅生呢?”
江梅生说:“点头之交有不少,但交心的朋友几乎没有。”
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在围着屈致打转,后来又是跟傅宴结婚,忙工作室的事,认识的人要么是傅宴的亲友圈,要么是工作伙伴。细数下来,除了江羽生,江梅生还真的没有能交心的对象。
不过现在他有林御白了。
江梅生感到喜悦和欢欣,不过他还是要口头确认一下:“御白,我们算朋友吗?”
林御白无奈又好笑:“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
江梅生美滋滋,忽然注意到林御白颈项间一点银光闪烁。他咦了一声,问:“御白,那是什么?”
是首饰吗?不知为什么,江梅生觉得首饰和林御白搭配在一起很违和。他很难想象工作狂林博士会戴首饰。
“这个……”林御白自颈项间取出一根梅花素链,在江梅生眼前晃了晃,又塞进衣服里。
这链子,好眼熟啊!
江梅生探出手,抓向林御白颈间:“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林御白躲着他的手,失笑道:“你别抢,我给你看就是了。”
他解下梅花素链,放进江梅生白生生的手掌心。
江梅生拿到眼前,对着光看了一会儿,说:“我以前也有一根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项链,后来……对啊,后来它哪儿去了?我好像是……”
“你把它送人了。”林御白帮江梅生把那些已经淡忘的记忆补全。
江梅生看向林御白,终于想起来了:“是你!”
江梅生就读的中学生态环境好,鸟类繁多,走在学校里,仿佛走进了禽类养殖场,水泥地面到处都是白色的溅射斑点。在一中读三年书,能不中招的得是欧皇了,更何况江梅生在一中读了初中加高中一共六年书。
所以他很不幸,被鸟屎淋到过。
那次,江梅生翘了晚自习,一个人跑到男生宿舍的公共淋浴间洗头洗澡。淋浴间还有个小同学在搓衣服。
江梅生小心脱了衬衣,头发有点长,缠在了素链上,怎么也解不下来。
于是小同学走上前,问他要不要帮忙。
在淋浴间蒸腾的雾气里,江梅生低着头,让小同学帮忙把素链摘了下来。他搓搓头发,问小同学:“帮我看看头发洗干净了没有?刚才被鸟屎淋到了,好晦气。”
小同学很友善,帮他认真查看头发,告诉他有哪里没洗干净。
于是离开淋浴间时,他把素链送给小同学了。
江梅生震惊:“原来是你啊!”
澡堂子里水汽蒸腾,让记忆都被熏褪了色,现在回想起林御白那张高中毕业照上的身影,和那个澡堂里帮自己的小同学的确渐渐重合了。
林御白翘起嘴角:“所以我说,我觉得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江梅生啧啧两声,忽然说:“那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叫我哥哥的,还乖乖地问我:‘哥哥,要帮忙吗?’,现在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林御白脸红了,一时语塞。江梅生可难得见到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穷追不舍,揶揄道:“再叫声哥哥来听听啊!快叫。”
他从被子里伸出腿,踢了踢林御白的膝盖催促。林御白像只可怜无措的小猫,被他逗得缩起身子,仍逃不开他的“魔爪”,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真叫了一声:“哥哥。”
江梅生用被子捂着脸,直发笑。
林御白无奈,站起来:“不早了,我去睡觉了,晚安。哥哥!”
傅家。
傅宴安排了何秘书去查江梅生的病情,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有结果。他坐在书房里,试图让注意力集中到公务上,然而,江梅生那煞白的脸色,和满头冷汗的脸,仍不断出现在脑海中。
梅生以前从没这种病,他说最初发病时是在半年多以前,那是跟自己离婚之前的事?
那段时间他因为谢瑜的存在,对梅生疏于关心,竟连他的身体出现了这种状况都没注意到!
傅宴深吸一口气,仍无法平静下来,一颗心仿佛被猫爪似的难受。他走到书柜前,打开下层柜门,里面摆着雕塑用的工具箱,还有几个石膏半成品雕像。傅宴取出凿刻刀和一尊巴掌大的半成品,一划一划雕刻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傅宴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个熟人,在燕州市挺有地位,傅宴也得给三分面子。
“傅宴,我方越关,听说你手里有一批江宏涛的画,打算出手吗?”
傅宴眉头轻轻一皱,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脸上仍是没有表情:“方先生,不是我不肯割爱,而是这批画,我已经送人了。”
方越关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那能问问你送给谁了吗?我一个在医科研的学弟,想入手这批画,价钱不是问题。他很少托我帮什么忙,倒是我欠了他不少人请,所以这不就厚着脸皮来找你了嘛。”
傅宴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把画送给江宏涛的儿子江梅生了,当初我收集这批画,就想送给他的。方先生,真不好意思,我这里有几件古玩字画,如果您那位学弟感兴趣,我可以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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