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淮合上书,走到病床边,简洁道:“我来。”
时愈抬起头,觉得他趁机报复的可能性比较大:“你会?”
言淮还真的会。
并且把伤口处理得很好。
动作行云流水,包扎止血一气呵成,时愈麻木看着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心想这人难道是专业出身。
伤口处理完后还要取药,时愈身上什么也没有,还是言淮掏的钱。
走出校医室的时候,时愈单腿蹦了两下,颐指气使:“你过来背我。”
言淮:“不。”
时愈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很快,拿着本书的少年背影就消失无踪了,校道两旁是高大的木棉,路灯光线晦暗,瞧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时愈左看右看,没能等来个人,只好在树下挑了个干净位置坐着。
一分钟。五分钟。
十分钟后,时愈瘸着腿从树下跳起来,拼命拍打身上的蚊子。
南方季节,这个月份还有不少蚊子。他皮肤底子天生不错,这下成了蚊子的移动血包。
时愈膝盖发疼,身上发痒,一边跳脚一边怒气蹭蹭地涨,发誓明天要带一帮小弟把言淮……把言淮那个了!
和蚊子战斗了半天,时愈精疲力尽,正思考着单脚跳回教学楼的可行性,忽然听见不远处有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
时愈停下动作,往那边一看。
就见言淮面无表情地推着一辆超市的装货小推车,从昏暗的灯光下走过来。
“坐上去。”言淮说。
时愈看看那破烂推车,又看看眼前的人。
“……你好像也有点小毛病。”时愈说。
时愈坐在铁推车上,听着轮子滑过砖地时哐当哐当的巨响,深切体会到自己此时像个脑残。
“你的书呢?”
为了避免尴尬,时愈开始找话题。
言淮:“碍事,扔了。”
时愈:“?”
言淮:“已经看完了。”
时愈:“……”
如果没记错,那好像是本必修的物理教材吧……言淮考试不用复习吗?
时愈挠头:“你上次考试排名多少?嗯,我是指级排。”
死亡话题。但言淮看起来不在意。
“九。”他说。
时愈放下心来,得意道:“那也不高吗,不就是我的十分之一吗,你又不是全级第一,怎么舍得拒绝我的教学邀请呢?”
言淮沉默了一会儿,提醒他:“我今天刚看完那本物理书。”
时愈:“?”
推车一路哐当到教学楼底下,眼看着相处时间不多,时愈赶忙抓住言淮的胳膊,语速飞快:“明天开始辅导我读书!就当是你今天把我弄伤的赔偿。”
言淮:“。”
“到了,”他直接忽视了时愈的话,“下去。我把车还回超市。”
时愈纹丝不动地坐在灰扑扑的推车上,赖着不走。
两人对视片刻,推车上白皙的少年甚至还朝言淮笑了笑。
淡樱色的唇角翘起,是个讨好又乖巧的弧度。和主人那副时刻盛气凌人的模样完全不符。
时愈放软了嗓音央求他:“我真的是个好学生,你教教我吧,我会给你付报酬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着我这张脸,难道不可怜吗,你忍心……”
言淮看了他几秒,开口:“时愈。”
时愈忙道:“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言淮轻飘飘出声:“你的脸肿了。”
——都是蚊子包。
次日,时愈戴着大口罩一瘸一拐地到了教室。
熊猫是他在班里的好哥们,一见时愈低着头走进来,就大呼小叫:“哟,时少爷,您被人打啦?”
“……”时愈欲盖弥彰,企图洗脑自己忘记昨晚的惨剧:“不小心摔的。”
熊猫跳过来,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时愈的样子,压低了大嗓门问:“你昨天堵人不顺利?”
周围埋头刷题的同学悄悄竖起了耳朵。
在一中的夜话传闻里,时愈作为本届的恶霸小少爷代表,听说经常带着小弟在外面惩善扬恶,强抢民…男,方圆十里的奶茶店老板都被他欺负过,学校里的野猫见了他都撒爪逃命,堪称令人和兽都闻风丧胆。
虽然目前这些传言还没有得到有力的目击证明,但证据这不就来了嘛!
八卦者们竖着耳朵听“堵人”消息。
时愈瞧起来病怏怏的,无精打采,声音在口罩下闷闷不乐:“别问了,烦。”
不仅不顺利,还赔了半条腿,以及收获了一脸的蚊子包。
学校的蚊子仿佛带着毒,昨晚好不容易肿包消下去,却变成了红点。时愈昨晚站在宿舍镜子前,对照着派发的登革热手册看了半小时,才勉强接受自己暂时毁容的事实。
周围的八卦群众用眼神互相交流,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几个大字:
时愈打架斗殴打输了!哇塞。
“行……不问就不问。不过大热天的你在教室戴什么口罩?”
熊猫扯开衣领,教室开着空调,可似乎也挡不住暑气:“是什么新的装逼方法?”
时愈闷头走向自己的位置:“怕传染感冒。”
熊猫:“你感冒了?”
时愈:“就不能怕别人传染给我?”
熊猫:“……”
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时愈颓废坐下,他的同桌动了动,转过头:“你怎么了?”
时愈瞥他一眼,哼唧两声,摆明了不想回答。
“不说也行,”同桌说,“就怕我回家后你爸要问。”
时愈盯着自己膝盖上那块红药水看,冷淡开口:“你编个理由骗他不就行了,我这周末不回去。”
同桌:“你不回去留在这里被人打?我没有帮你收烂摊子的癖好。”
时愈很焦躁,直接说:“那就别收,我自己应付他。”
旁边的男生笑了笑,语带嘲讽:“行啊,反正你爸顶多罚你一周不吃冰淇淋,我家再让我傻逼一样半夜去超市买个冰淇淋给你送过去。”
时愈的目光终于从伤口上移开,抬起眼:“莫烨,你和我发什么牢骚?”
他的同桌莫烨,也是时愈的表弟,两家人同住一条街那种。
只不过莫烨的父母生意这两年不好做,总是跑过来明里暗里巴结时父,连带着逼儿子去巴结时愈。
时愈倒觉得因为这个,莫烨心理有点变态。
“有气自己和爸妈说去,”时愈打开课本,厌倦道,“别在我跟前找脸。”
周末。
高三其实只在周日放半天假,但考虑到刚结束一次大考,于是这周罕见地放了两天假期,学生们都跑光了。
时愈往书包里塞了两本书,胡乱背起,慢吞吞走路去了图书馆。
炎热夏季,图书馆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但时愈这趟来不是为了蹭空调。
刷卡进馆,时愈左右看看,选择乘电梯上了第三层。
这层的藏书柜放着大量的社科技术类书籍,是个连免费蹭书的学生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很冷清。
时愈绕过一排排伫立的书架,不久后停下脚步。
果然没预料错,言淮就坐在这层最里面的自习桌旁,正安静地垂眸看书。
边上大块的落地窗透亮,望出去是一中宽阔的体育场草坪,言淮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默默翻过了一页书,速度很快,仿佛只是随意浏览一番。
时愈站在几排的书架后,从图书上方的缝隙里看他,觉得这人真奇怪。
很孤独,但似乎不怎么寂寞。
像是习惯了一样。
言淮周末从来没有回过家,上午图书馆,下午家教或者其他的兼职,晚上回学校,时愈跟了他的行程一段时间,越发感到离谱。
这人除了学校没地方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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