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不是道士(11)
可惜段琴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刚刚结婚的时候婆婆便去世,丈夫没什么本事,就在本村种一种果树,人很木讷,不怎么会说话,平日家里大小事都要经段琴的手,她这个女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的性格很强硬,特别不喜欢家人违逆自己。
在五年前,他丈夫意外去世,整个家里就只剩了段琴和方桐母子二人。
方桐是个很懂事又出息的孩子,虽然高中之前都没有出过县里,上的学校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但高考考了全省第三名。能够去到大城市学习还绰绰有余的成绩,却只在南城市上了个普通的一本,为的就是不离母亲太远。
但他的母亲却推他进深渊。
就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方桐因为开学一段时间来回从学校和家里之间奔波,得了风寒,后来竟然发展为肺炎。原本好好地在诊所诊治着,病情已经将要大好,这时候从外面来了据说是大医院的人。
“段琴这人啊,从小就迷信得很。从来也要强,不怎么和同龄人一起玩。后来她们家条件好了之后也不见她上网,总之就封建得很。人家说小方的病是灾禳,她就深信不疑,说要把人转走医治,说什么祛除罪业就要把病处割掉——简直是胡话!把肺割了,那人还能活吗?段琴就不懂,把自己儿子药晕了送过去。……现在还相信小方是去极乐赎罪去了,家里越来越好就是小方赎罪给换来的。……小方这孩子可怜啊!”
梁兴城问:“那后来那孩子就没再回来吗?”
“死了!”老板痛心疾首,“尸体是段琴开开心心地接回来、亲手送去、乡亲亲眼看着火化的,骨灰也叫段琴亲手撒到山上。”
封泉心想,原来是因为这样,那个叫方桐的鬼魂才能够去到南行山、长一观里。
众人听着老板的叙述都觉得从脊骨里窜上一股凉气。
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开开心心地”接回自己儿子的尸体、并且亲手将之火化?
难道就只是因为迷信?
封泉这时候状若不经意地问:“段琴女士就只有一个孩子吗?”
老板点头,“是啊,方桐是独子。——五年前老方去的时候,段琴还怀过一胎,但老方一去,被伤过度,孩子也没了,这几年她一直就和小方母子俩。”
封泉点头,心忖:既然如此,那么跟在段琴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又是什么人?
又或者……她是人吗?
*
夜幕已经降临了许久,段琴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独自用完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去到门外。
她独自站在仲夏滚热的风中,一直到温度逐渐降下去、完全的黑遮蔽了眼前,耳边变得没有任何嘈嚷,所有人都回家了。
她这才进去门里。
里面没有开灯,黑黢黢一片。她却已经走过好多遍。去到厨房拿出刚刚蒸好还冒着热气的一碗蒸蛋,小心翼翼地捧着,扶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卧室。
卧室很简洁,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个小床头柜。偌大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原本不需要什么繁复的东西。
她双眼在黑暗中,透过窗外昏黄的路灯已经适应了这点光亮。她静静地走进房间,转手关上屋门。
身后倏地出现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黑暗之外的是一角粉红色的裙摆。
人影“咯咯咯”地笑起来,银铃似的回荡着,可惜段琴浑然不觉。
她表情慈祥,端着这个小孩子用的小碗走到床头柜前,缓缓蹲下。然后打开了柜子。
在微弱的从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的映照之下,里面赫然是一个成人膝盖高的玻璃罐。玻璃罐里是青黑的混浊的水,中央悬浮着暗红色臃肿的肉块,被遮挡着看不完全。
但段琴的目光却猛然迸发出热切的光彩。
穿着粉红色小裙子的女孩倏地来到段琴身后,面目半隐在黑暗中,低头静静看着蹲着的段琴的背影。
段琴已经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罐搬了出来。
“又给甜甜买了一件粉色的小裙子,妈妈喜欢这个颜色,你一定也要喜欢哦。”
她从枕头下拿起一件裙子放进一个陶瓷盆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件漂亮的粉色裙子。
火光照映着段琴微微丰腴的脸,影子映在墙上,张牙舞爪。
不一会儿火光熄灭了,她便动作轻柔地拧开玻璃罐的盖子,抱起沉重的玻璃罐,脚步艰难地走向洗手间。一面走,她语气慈爱:
“不要紧,妈妈不累啊。”
“妈妈要给你打扫一下卧室了了,啊,乖。”
“甜甜真乖,不沉,妈妈不累。”
一个空了的福尔马林液包装桶被从洗手间扔出来。
出来时玻璃罐里已经换上了新的透明液体,里面浸泡腐烂发霉的东西已经不在,露出的是蜷缩着的五官模糊的胎儿静静悬浮着,四肢小小地,两个眼泡显得异常的大,仿佛在看着玻璃罐外的谁。
回到床边,段琴把玻璃罐小心放好,拿过放在地上的蒸蛋,一勺一勺地“喂”进罐子里。她动作耐心,面上带着温柔慈祥的笑,声音低缓:
“到了睡前故事时刻啦。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其貌不扬、长着蓝色胡子的人。蓝胡子娶了好几任妻子,最终都下落不明。
这一天,蓝胡子又看中了一位少女,于是少女成为了他的妻子,并且让少女住进了他的城堡中。
一日,蓝胡子出门,少女因为好奇而取出了蓝胡子藏起来的钥匙。她打开了蓝胡子勒令不能打开、不能进入的门。
在门开的那一刻,少女惊呆了。门的后面挂着的是鲜血淋漓的蓝胡子前几任妻子的肢体和头颅。
少女惊慌地关上门。但是回来的蓝胡子发现少女进去过那扇门,他因此恼羞成怒,拿起刀就要杀死少女。
幸好少女的哥哥及时赶到,杀死了蓝胡子,并成功解救下了少女。”
段琴把身旁的一本格林童话合上,温柔地用手抚摸着玻璃罐表面:
“故事听完了,该睡觉了呀。”
她温柔地在冰凉的玻璃上亲了一口,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亲吻里面的胎儿。
“晚安吻。”
里面暗红色的的胎儿在凝视着她。
周边福尔马林液里漂浮着新鲜的蒸蛋在迅速失去热腾腾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之后,段琴将这个玻璃罐放到紧挨着床的床头柜之上,随即自己也躺在床上。
“要睡觉了哟。”她看着玻璃罐,眼里迸发出深沉的爱意。
穿着粉红小裙子的女孩站在段琴的窗前,和床头柜上的玻璃罐里的死胎一起,静静注视着她的脸。
第10章 故事
封泉没想到将近半夜了竟然遇见了二胖。
老板给几人讲鬼故事讲得起劲,将近十一点才意犹不尽地住了嘴。兰湘刚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就被故事内容吓得一个激灵。就在这时候,灯突然灭了,同时旅馆门突然被人敲响。
兰湘吓得差点弹跳起来:“谁!什么声音!是……是鬼吗?”
商阳“哇呜”一声扑到兰湘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板踢踏着拖鞋走到一边,“别急别急,我看看,应该是线路……啊,跳闸了——好了。”
等重新亮起来,屋里还是之前的屋里,并没有上吊的女人和满墙的血。兰湘松了一口气,看看怀里的小不点商阳,嫌弃地松开他。
商阳气得呲牙咧嘴。
“谁啊!”他气冲冲地走去门口,一边拉开门一边说道,“不知道早都打烊了嘛!”
封泉便看见二胖努力从门缝间挤进来,碰到商阳一个踉跄,低头一看:
“哟呵,门槛还挺高……圆溜溜的。”
商阳抬手抱住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壳。
二胖进门后赶紧对着离门不远的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老板啊,还有空房没?我坐了末班车过来,找了一溜儿也没见着别的能住的地方,您这儿再没有的话咱就要住大马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