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师 下(16)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脸蒙着白纱,似是芳心碎了一地。
要知道千江月不仅连皇帝都礼让三分,还至今未婚,又遵循修道人的传统,洁身自好,未曾有花花草草的传闻,可谓是举国上下未成婚少女的梦中情人。
然而,今天这个梦,碎在了落日山。
“千,千江月。”有个道士不停后退,像是受到极大刺激。
“恶作剧吧。”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关键时刻,一个老道士站出来:“老朽昔日观摩过千观主所画的《百鬼图》,上面的题字笔迹和这极为相似。”
林寻是始作俑者,所以脸上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至于巫雀,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来,林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他,意思是底气足点。
南珩一在看到山壁上的字后顿时就知道是谁所做,刚要做出反应,就听巫雀用极小的声音同他道:“不要看我。”
一看就暴露了。
到处都是道士,巫雀不好太过张扬,主动拿出面具戴在脸上。
最耐人寻味的要数千江月本尊,他本来是万事冷漠的性格,当看到自己名字被刻在山壁上,眼皮当下狠狠一跳,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砰!
挺坚固的马车四分五裂,林寻等人眼睁睁看着头顶的板子碎成粉末往下落,赶忙跳出车外。
巫雀本来就心虚,这会儿淋了一身灰,没好气道:“又不是在说他,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说归说,巫雀往旁边移了一些,心道这尊瘟神他可惹不起。
林寻看到夜佰如此反应,顿时一怔。
说者无心,刚刚巫雀的话却是让一道念头在他脑中飞速划过。
“夜佰可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系统:如果宿主是想询问夜佰和千江月是否为同一人,那么是的。】
林寻:“……为何不早说?”
【系统:和任务无关。】
眼见夜佰一身煞气,直叫人看得手心发冷,林寻随即恍然,为何对方有这么强的实力却在江湖上名声不显。
而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做了什么?
在千江月眼皮底下诱拐他的徒弟,百般教唆,直至在这落日山上留名。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情绪。
【系统:宿主是否觉得背后发凉,身体发抖?】
林寻缓缓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一笑,直叫人觉得是六月飞雪天。
“我在兴奋。”
【系统:……】
如今千江月并不得知他的身份,而自己已经将对方的来历摸清,等同于占据先机。
“快看!”巫雀突然叫道:“山裂了一条缝!”
雄壮的山峰之上,一条裂纹从峰顶极速蔓延,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将上面的字从上至下劈成两半。
千江月冷眼看着山裂的一幕,收回内劲。
【系统:现在还兴奋么?】
林寻缄默。
有些消息,传得比登天还快,千江月在落日山上留名的消息被众说纷纭,竟是比战事传得还要十万火急。
有无数人往落日山涌动,企图亲眼得见山上的留名。
这是林寻他们在小镇度过的最后一夜,随着镇上的人越来越多,南珩一和巫雀的身份随时有暴露的嫌疑,久留不妙。
千江月自落日山回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巫雀给南珩一使了个眼色,借故说要去逛逛夜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千江月,除了闷头喝了两杯清酒,基本没有动筷,没过多久起身上楼,林寻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才慢悠悠回房间。
夜色正酣,一只修长的手正用帕子拭刀。
此刀一看便是难得的好刀,刀面平整而光滑,刃如秋霜,其上仿佛有寒光流动。
千江月突然停下手头动作,侧头望去,窗前坐着一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背靠扶木,身穿一身绛红色长袍,如同刚从刀山火海走出,带着点点星火。
“万鬼王。”千江月双目一凛。
低沉的笑声传来:“千观主好雅兴,改头换面来到落日山,为的就是留个名字。”
刀气似弯月划来,地上多了一缕断发。
“我的王妃,性子就是烈。”薄唇轻启:“我来就是想问问,何日成亲,我也好早日将你的大徒弟接来,一家人凑个大团圆。”
话音落下,白芒一闪而过,刀鸣声在整个房间荡开。
窗前潇洒俊逸的男人被一劈两半,倒在地上,竟是变成两截木头。
一道声音随之在屋内响起:“三日内,我亲自去落灯观提亲。”
千江月目光远比冬日里泉水寒冽,一声煞气更是慑人:“万鬼王,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战死在新婚之夜倒也不错。”留下这句话,万鬼王的踪迹彻底消失。
第240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22
林寻回到房间,外衣袖子上已经被刀划破, 暗道声‘好险’, 要是再迟一步, 这条胳膊怕是废了。
他先是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每次刻意压低声线留下的后遗症也是不少,嗓子会不舒服一段时间。缓和的差不多, 便开始给胳膊包扎, 伤口不是太深, 刀刃其实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倒是他低估了千江月的厉害,竟是连刀芒都有如此惊人的杀伤力。
忽然, 林寻舔了舔嘴角,正缠着绷带的手一顿,倒空杯中的水,任由鲜血滴落在杯子里,过了会儿,才重新止血。
等伤口处理干净后, 他也没闲下来, 打开包袱,拿出一幅画卷, 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摊开。
画中人只有一个背影,旁边全是留白, 仿佛天地间日月无光, 全部独属于里面的人。
林寻打开画的一刹那, 千江月自是也有感应,当日林寻捡了个便宜,得到这幅画,如今想想,竟是他疏忽了。千江月以‘夜佰’为名,‘夜’这个姓氏何尝不是表明了他的另一层身份。
反正今晚坏事已经做了不少,不在乎再多上一件。
葱白的指尖沾了沾杯中的血,在纸上起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当他写下第一个字时,纸上顿时有一股反噬之力袭来,林寻硬生生扛了下来,手上动作却是没停。
这幅画毕竟是千江月为了封印体内的暴虐之意所作,林寻实力再强,充其量只能让这句诗停留在上面一盏茶的时间,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字从头到尾逐渐消失,他乐此不彼道:“无所谓能不能留下痕迹,写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夏天仿佛一瞬间离开,原本还是挺温暖的夜晚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盛血的茶杯当场炸的粉碎,洁白的纸面多了无数零零散散梅花状的血点,不多时,血像是被纸完全消化吸收,整幅画再度变得干净神秘。
林寻衣服上还落了不少瓷器碎渣,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没有被划伤,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坐在画旁念着香艳缠绵的诗词。
另一边屋子
千江月目中的温度到达冰点以下,反倒是收敛怒意,眼底深处渐渐浮现几分肃静凝重,以万鬼王的立场,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公布他的出生,亦或是想办法解除画中的封印。
可自得到那副画,万鬼王甚少将它打开,就算偶尔心血来潮,也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多情却是总无情,唯觉尊前……”
透过另外一个空间传来的吟诵就没停止过,千江月第一次有些痛恨当初特意建立起的和画之间的联系,他看着窗外高挂的明月,对方的精神似乎颇足,估计能念上一夜,他叹了口气,歇了想休息的心思。
翌日,小镇上大清早就是吵吵闹闹,进入客栈打尖住店的不多,很多人连夜奔跑就为了看看落日山壁上的‘盛景’,巫雀原本戴着面具觉得糟心,当看到林寻神采奕奕的下楼,纳闷不已,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