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转身背锅(8)
思绪还在后头摇摆不定,身体已经打破所有心理预设,直接伸出手去拉住了那人,带着一种近乎致命的诚实。
行动要比意识更快,这是在警校培养出来的本能,但在方白身上奏效的那一刻,沈泽也被吓了一跳,他清楚的看见自己潜意识里的防备正在逐渐远去、熄灭。
可是他们两人之间,又算不得什么默契,相互试探、攻于心计,划拨一条楚河汉界,你越不过来,我迈不过去,又不能装作它不存在。
沈泽觉得手心在发烫,也分不清是方白的温度还是自己的温度。
温衍回过神来,不知道沈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循着力道转过头去,一把甩开沈泽的手,然后皱着眉,眼神尖锐的明亮着,将自己的不满和抵触展现的淋漓尽致。
沈泽轻轻摆了摆手,收在身侧,指尖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酥麻,那种刺激过后的不痛不痒,牵出莫名的心悸,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尾指在一点一点发烫,而且有越来越烫的迹象。
“我没别的意思,”沈泽挑了挑眉,“这里不好打车。”
“沈队,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温衍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是说你胆子大呢,还是心大呢?”
“我已经杀了两个警察了,”温衍整个人像是一张蓄满力量的弓箭,眼神中的阴冷根本无处藏匿,“也不差你一个。”
沈泽知道这人的潜台词是什么,但从最初的试探到现在,事实如何,自己心里已经有底了。
在警校读书的时候,方白那一届出来的精英,至今为止,仍旧是打不破的传奇,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是前辈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最佳消遣。
但其中不包括方白。
方白安安分分居于中流,成绩不算差,却也没到被人注意的地步,他不有趣,不活泼,不会被关注,不会被人记得,除了长相之外,挑不出任何一点为人称道的本领,以致于后来他毕业去了哪里,班里同学也是一问三不知,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存在过。
只有寥寥少数人知道,藏在不温不火皮囊下的骨子,漂亮精悍的叫人害怕,无论是理论成绩还是实战演练,亦或是侦查意识和反侦查意识,都纵横登顶、无人能及,省厅里的老狐狸都说方白就是天生的警察。
因为“线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记得,最忌讳的就是被关注,所以上头批了一张条子,一道“口谕”暗示,方白就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警官变成了混吃等死的闲人。
有人将平价的东西高价转卖,转手之间,其中的暴利叫他们赚个盆满钵满,但廉价的终归是廉价的,交易长久不了,而对方白来说,则是像刻意给宝物蒙上了一层尘,日子久了,一阵风吹过,偶尔漏出一个角,漏一点佐证给旁观的人辩驳。
这个少数人包括省厅的老狐狸们,包括孙局,包括林然,包括陈荣,也包括后知后觉的沈泽自己。
所以沈泽在墓园看到方白的时候,之所以如此直白的问出那些话,不是出于自己的大胆,也不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而是出于对方白的认知,如果不能确保安全,他断不会贸然出现在墓园。
这人活的太清醒,活的没有一丝缝隙。
而且方白这人心理防线太坚固,突如其来的直球比千回百转的迂回战要有效的多,问题越丰满,琢磨的越细,意味着给那人逃脱的窟窿越大,而沈泽明显不想放过方白。
因为他不知道,这次轻巧放了手,下次还能不能……抓到他。
沈泽更怕方白出去就回不来了。
温衍看着久久不说话的沈泽,那种窒息般的压抑顺着脊背攀附而上,贴在每一寸肌肤上,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雨丝的凉意还是什么,于是扭头就走,就在他要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沈泽又喊了一句“等等。”
温衍僵直着身子叹了一口气,这种被盯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你到底想干什么?”温衍咬牙开口。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方白,沈泽莫名的心情大好,能在这人脸上看到那样生动且不加掩饰的表情,大抵是赚到了,于是嘴角和眼眸不自觉沾染了些笑意,将自己手边的伞递了过去。
那人自然是毫无动作,沈泽耐着性子向前跨了一步,小心的避开肌肤接触,怕惹恼了他,然后直接把伞塞到了他手里,在方白惊愕的眼神中慢悠悠说了一句“下次还我”,然后转身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
在余光间看到方白怔愣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扔掉那把伞,沈泽觉得今天的雨,下得很是时候,也很划算。
温衍愣在原地,看着手中那柄黑色的大伞,心中五味杂陈,如果沈泽甩过来的是一口又黑又大的锅,他一定乐呵呵接下,可是甩过来的是一把伞?
直觉告诉温衍,这事没那么简单,沈泽在暗处做了手脚。
果然,不消片刻,指南就给了三个字:追踪器。
温衍蹭了蹭伞柄端口,不出意料的摸到了缝隙,那是拆开过的痕迹,不细看却很难察觉。
温衍轻轻勾了勾嘴角,在这种情景下,一边打着“老朋友”的旗号,一边楔几个钉子在自己身上“合法追踪”,还真是叫人不顺心。
方白和沈泽,其实算不上实力悬殊,针锋相对之下,擦破点皮无碍观瞻,两人皆是定力过人,可是莫名的,温衍觉得占了下风的是自己,被将了一军的也是自己。
温衍耸了耸肩,把伞撑过头顶,慢悠悠往山下走去,也不去理会伞中的追踪器,装作自己没发现的样子。
考虑到迟些时候还要跟警厅联络,叫沈泽知晓自己的位置不算什么坏事。
温衍以为沈泽是想借自己这枚棋,摸清黑二的位置,好编排布局,在暗局中计算利害,可实际上,沈泽安下追踪器只是为了知道温衍的位置,在他附近埋些人头,真到了什么紧要关头,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黑二用枪定规矩,血和命在他眼中并不值钱,长着利齿又不吃素,方白的处境太危险了。
而且这个追踪器放得不算高明,沈泽可没这个自信能瞒过方白,能多瞒住片刻都算他自己赚到了。
温衍在卧房里做了些手脚,所以左右的眼线还以为温衍一直没出过门,也不觉得稀奇,因为温衍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懒散的像是一匹犯困的野兽。
只要不跟着出任务,每天睡到下午2点多才会起来下楼吃个饭,而且就吃那么一家,也不嫌腻味。
但野兽再怎么收起利爪,看着再怎么无害,终归是野兽,再加上之前那无端的一枪,再没什么人敢轻易踏进温衍的房间,所以温衍在指南的提示下,找了个监控盲区,从窗户翻出来又从窗户翻回去,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回到警局的沈泽,因为把伞给了温衍,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挑不出一个看得过眼的地方,可面上却心情不差。
值班的小警务员被吓了一跳,从杂物间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给送过去。
可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和还在慢悠悠晃着的转椅,一头雾水,沈队呢?
“别看了,被孙局火急火燎叫走了”打边过的警察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案本,长叹了一口气,“再这么折腾下去,壮烈只是早晚的问题。”
第8章 破晓
“怎么了?”沈泽门都没敲,一边径直往里走,一边开口问道,所过之处被衣角坠下的水拖出一条深色的痕迹,看着有些狼狈,却因着过分随性的动作,模模糊糊盖了过去。
“这是从哪儿回来了?”孙局皱着眉头,食指和中指夹着半根烟,带着一点零星到可以忽略的火星子,抬头看了沈泽一眼,狠狠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刚从医院出来注意点,年轻也不是你这么耗的。”
沈泽拿起茶几上的纸巾往头上随意招呼了一把,“遇到了一个老朋友,聊了几句。”
“什么事这么急?”沈泽坐在椅子上,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脖子开口。
“省厅内线那边接到了一通电话,”孙局顿了一顿,伸出食指在桌上轻叩了一下,即便声音不大,沈泽还是不自觉抬起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