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撩了,有被冒犯(68)
但他毕竟不是真的不懂。
更何况,他太了解陆炳辰了。
这个人的心机有多深重,是怎么动动手指就能耍得别人团团转,怎么轻描淡写地动了一点手脚,就把本来打算渔翁得利,从他这儿狠敲一笔的人逼得不得不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最后赔进去半副身家,反而让陆炳辰成了这场鹬蚌相争里最大的胜利者。他那些算计和手腕,阮奕见过太多了。
让他无法不怀疑。
阮奕一个星期没来,积了不少卷子堆在课桌上。他一张张翻看,手忽然一顿。
有一份原劲的卷子,应该是发卷子的人随手放在了他桌上,那个给原劲收拾东西的人没注意,就把这张卷子留在了他这里。
阮奕捏着那张卷子,沉默了半晌,站起身。
他刚出教室门,就遇上了拎着一个塑料袋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方潮。
方潮看见他,赶紧跑了几步,停在阮奕面前:“你现在怎么样了,头还难受吗?”
“好得差不多了。”
“这是脑震荡后遗症的药。”方潮把袋子递给他,“希望你用不上啊。好像挺多人恢复之后都是没有后遗症的,但是万一你有什么症状,就吃点这里面的药。都是专门去开的。”
阮奕接过袋子:“谢谢你。”
“不用,谢什么。”方潮本来准备再说点套近乎的话,想到蒋见遥说的那句“辰哥还没追到”,顿时觉得还是老实一点吧,别提什么有的没的比较好。
“药送到了,那我走了。”他冲阮奕挥了挥手,下楼梯回班里了。
阮奕把药放回班里,走上天台,拿出手机拨通了陆炳辰的电话:“我在顶楼,过来见我。”
三分钟后,陆炳辰走了上来。
顶楼空旷极了,风很大,陆炳辰把外套脱下来要给他披上:“怎么站在这儿,别吹了风头疼。”
那声音真是温柔。阮奕静静地望着他,几乎有一瞬间发自内心地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个把自私和残忍刻进了骨子里的人,怎么能温柔得好像那么真挚呢?连他这个被骗了一次又一次,摔得头破血流的人,再对着这样的温柔,居然还是看不出一点破绽。
他抬手挡住陆炳辰披来的衣服,直接开口问:“原劲转学,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炳辰顿住了。他眯了眯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奕冷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陆炳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有啊。怎么没有。”
“原劲跟你走得近,张子铭又因为你受伤,以张曹的多疑,一定会让原居山负责解决这件事,而原居山一定会替原劲做出选择,把他和你远远隔开。原劲,他为了你的安全,一定会全盘接受。”
在阮奕看不到的地方,陆炳辰把青筋鼓起的手背在身后,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的肉里。
原劲,这个对阮奕有企图,还明显被阮奕另眼相待的人,他怎么可能让他待在阮奕身边!
他从来没有这么妒忌过一个人。妒忌得就像心肺肝胆都泡进了浓酸里,被腐蚀成了一摊血水。无法形容的酸涩和痛苦浸透了他的肢骸和骨缝,他的嘴唇抖了又抖,真想对阮奕说,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你为别人质问我,你为原劲质问我,你为了原劲质问我!
那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心疼起来,是真的能让人活活疼得想哭。
陆炳辰的眼红了一瞬,下一秒,他狠狠把眼前的模糊压了回去,抬起脸,柔声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都问出来,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他的温柔令人胆寒。
阮奕咬紧了牙:“张子铭因为我受伤……是那次他对蒋见遥动刀,被我一脚踢到手腕上?”
“是。”
阮奕盯着他,一字一顿:“你做了什么?在这里面,你扮演了什么角色?张曹的脑子没毛病,他犯不着闹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给他儿子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出气。”
陆炳辰淡淡地说,“我用蒋家的名号,搅乱了张曹手下的生意。”
他本来不打算跟阮奕说这些的。阮奕太聪明了,这件事一说,其他那些他就基本都能猜出来。原本,就算到时候把从张家拿来的产业打理好送给阮奕,他也早就想好了套上别的说法。
但是,他现在太疼了,疼得他什么都不想在乎。
“所以,张曹不出手也要出手。”阮奕的胸膛剧烈起伏。已经不需要陆炳辰再说什么了,前因后果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地列开,“其实我踢张子铭那一脚不重要,只不过是让张曹想起来,哦,还有阮奕这么一个人,蒋家好像还曾经为这个人警告过他们——”
“他狗急跳墙,想抓住‘蒋家’的弱点,所以才会对我动手。”阮奕说到这,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就是为什么陆炳辰要打着蒋家的名头办事,而不是用自己本来的身份。因为,只有这样,张曹才会对原劲跟他走得近产生疑心,原居山才会为了消除这份疑心,而一定会把原劲送走。
陆炳辰幽深的眸子望着他,嘴角勾了勾:“是。”
即使见识过那么多次陆炳辰的心机,阮奕还是感到了潮水灭顶般的窒息。
“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你来的那么及时,是为什么呢?”阮奕轻声道,“是因为你跟踪我,还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陆炳辰沉默了片刻,说:“我没想让你受伤。”
我没想让你受伤。
这七个字,就像敲钟的长锤,狠狠撞在阮奕的太阳穴上。千言万语就像火山喷薄而出的岩浆,在他胸中横流冲撞。他死死盯着陆炳辰,眼珠半天没法转动。
怎么会这么可笑,这个人,居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居然让他都相信了,他是真的对他动心。他虽然坚定拒绝,却在心里不忍着,迷茫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怜悯着……
笑话,简直是笑话。
他一眼不想再看到陆炳辰,转身往外走去,陆炳辰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他。
阮奕声如寒冰:“把手放开。”
陆炳辰不肯放手。他看着阮奕苍白的脸色,咬住了嘴唇:“我真的没想让你受伤。”
阮奕扯了扯嘴角:“是吗,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把张曹引过来对付我,谢谢你为了把我的朋友从我身边赶走,费尽心机设了这个局?你如愿了,恭喜啊。”
“我不是为了把原劲赶走才……原劲还用不着我费这个心思。赶走他就是捎带手。”陆炳辰眼珠通红,分明是狼狈的样子,神态却依然带着骄傲,“我是为了把张家的产业收过来给你。”
阮奕怔了怔,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呵”了一声:“我稀罕吗?放手。”
陆炳辰不依不饶地抓着他,阮奕冰冷的眼神让他有种一放手就会彻底失去这个人的惶恐。他咬紧牙关,就像抗衡着什么要把阮奕从他身边带走的力量,五指死死抓牢他的衣袖。
阮奕望着他,陆炳辰赤红的双眸也回望着他。
他看到,陆炳辰的眼珠颤动了。
那一下一下不易察觉的抽动,虽然很轻微,却让阮奕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陆炳辰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但是都被他死死按住了。只有那双眼珠,他使出最后一丝余力去控制,却没有能控制完全。
漫长的四目相对,阮奕说:“陆炳辰,你要给我的东西,到底是我想要的,还是你想让我要的,你搞清楚了吗?”
陆炳辰像是要笑,却又像带着无尽的哀色:“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离我远远的。”
大概是这颗心上早就被刀划了千百道口子,阮奕这句话落在耳朵里,就像刀刃再一次按进伤口,割裂更深处的血肉,连疼都让他习以为常了。陆炳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不可能。”
他笑得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方潮回到班上,手伸到蒋见遥面前摆了摆:“药送到了。没说是你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