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跑偏十万里+番外(41)
“青龙星君?好久不见了。”
她话音未落,尤炳就感觉到一股浓郁到让人反胃的香气袭来,粉红的烟雾铺天盖地扬起,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这个诡异的阵法里,与此同时,这道烟雾并没有因捕获了一个人而变淡半分,反而变得愈发浓郁,携着阵阵不祥的红光,便和着万鬼怨雨一同逆流而上,在陈薇的引领之下瞬息间便来到了唐娉婷面前,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便向她袭去!
“后退!”耿芝伸手拉了唐娉婷一把,自己仗剑迎上,轰然一声巨响过后,只见那道粉色的烟雾径直穿过了耿芝的剑阵,就像是专门认准了唐娉婷一样,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扑去。
唐娉婷眼见着这道烟雾根本就没什么实质的杀伤力,你看尤炳活在首当其中被吞没的位置不都还活得好好的么,便反手抽出辟邪剑,和着耿芝的一式“叩金门”,将几乎都要跟着扑到四星城门口的陈薇逼退了数步,堪堪在白玉阶上收住脚。
陈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仰望着四星城的大门,突然就笑了,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就好像她在做一个美梦,并甘愿沉醉梦里,永不醒来那样,整个人都恍惚了:
“我做梦来过这里。”
耿芝冷笑道:“哦,关我们何事——”
“——和姚文卿一起。”
她的这句话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似的,一时间唐娉婷脑子里飞速转过千万个念头,闪现过千万个或荒唐或实际的猜想,最后定格在一句话上,她握着辟邪剑的手都有些发白了,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就好像刚刚的那些动摇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谁帮你上的昆仑?”
她脑子里的系统发出的尖叫声和警报声几乎要煮沸她的脑浆,彻骨的疼痛与折磨下,唐娉婷几乎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还能站在这里,逼问着这个曾经贵为一国公主,眼下只是个半妖的女人:
“是不是姚婉兮帮的你?”
陈薇桀桀一笑,完全没有理会唐娉婷的意思,对着仗剑而立,明摆着不会让她踏入四星城一步的耿芝笑道:
“今日我终于得见朱雀星君耿兰卿,果然是跟传闻中一样,风采摄人,容色昳丽,不似凡尘中人啊。”
眼下卫景镇守玄武堂把持护山阵,尤炳和唐娉婷被困,能动的只有耿芝一个人了,她便微微动了动脚,刚走出半步去,就被唐娉婷死死拽住了手腕。白衣白发的女子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有着粼粼的水光,滑落下来,便成了两行血泪:
“阿芝,你不要过去——”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便终于在烟雾和黑雨的双重夹击下隐没在了那个古怪的阵法里。耿芝一剑挥出,却好似泥牛入海,半点反应也没有。她端详着陈薇,突然就很轻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南归皇后。”
“你是不是真以为,天道护你,我便不敢杀你了?”
陈薇失笑:“是的,朱雀星君,你真的不敢。”
她说的其实没错。按理来讲,天道应该是不偏不倚,万分公正的,俗话说得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这个道理。
只可惜……这个世界从一开始诞生的时候,就从头到尾全错了。
眼见得南明离火剑上开始汇聚起冲天的烈火,陈薇终于有些慌了,她的衣服全湿透了,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饰物和长发对着面无表情的耿芝嘶声喊道:
“你要杀我,我便让唐娉婷给你陪葬!听说你们是至交好友——”
耿芝打断了她的话。这对她来说是十分失礼且罕见的事情,然而她就是这么做了,并指画符,容貌端丽而冷如冰霜,就连她说出的话语,都带着一股子逼人的寒气:
“并不是。”
她缓缓抬起长剑,俨然是那一式连姚婉兮都要退让半分不敢正面相抗的姽婳剑法第七式长命女,闲人莫道神仙事,自古长命无红颜——
“她是我毕生所爱。”
随着耿芝话音落下,整座昆仑山便都淹没在滔天的雷霆里了。天道护着陈薇,硬是不让耿芝伤到她半分,然而耿芝心性坚忍处自来便异于常人,陈薇一边在惊慌失措地喊着,你若杀我,我就让唐娉婷给我偿命,那些嘈杂的话语全都进不了耿芝的耳朵,她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上,刹那间华光大作,红云冲天,将这胆大妄为、意欲为己私欲便要作天作地的半妖皇后一剑斩杀在了天梯上,鲜血滴滴答答流下,铺满了整整半面台阶,拼着受无数记天罚,也要断绝后患:
“她要死了,我就跟她生同寝死同穴,她因我为此事而死,我便教你同样陪葬,再给她偿命——无论如何,你留不得!”
是的,她留不得。被南明离火一剑穿心的时候,陈薇突然就好像终于醒过来一样,恍恍惚惚地想道,自己真的是留不得了。跟妖修做交易,同鬼修为伍,因为自己无望的爱情就将一国之人全都拉进了永无黎明的黑暗里,要换作她是朱雀星君,也留不得自己这种人的。
所以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她模糊间觉得,万事万物的进展根本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应该生来顺风顺水,应该坐拥万千宠爱于一身,应该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她,倾心于她,愿意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付给她——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咕噜噜地从万丈天梯下一路滚落,天雷隆隆地追着耿芝一路打,把刚刚还敢站在山门外的耿芝一路追回了四星城里,天雷将本就坍塌了半边的四星城大门尽数击了个粉碎,就在这时,金色的九字真言咒从昆仑山上缓缓浮现,昆仑护山阵终于在天道的压迫下艰难开启。
卫景御剑飞出玄武堂,来到山门正前之时,就被眼前的场面震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桃花阵。
万千烟雾和尘缘叠加,种种心魔幻象乱舞。这个阵法不止在影响昆仑四星城,更是在飞速往外扩散开来,一时间,天地变色,星辰隐没,而在阵法的中心,尤炳终于挣脱了出来,此番磨练下,星君圣物青龙筋隐隐有成型之态,好死不死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而他的手上,赫然是一朵开得灼灼的桃花——
桃花劫。
唐娉婷被耿芝拦腰抱起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却倒也能见得,她那半边未被长发遮住的脸上,是个娇粉的、花瓣的痕迹。
卫景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思前想后,只能叹道:
“你们可真出息啊。”
尤炳听见他这么说,感觉自己窘迫得都要哭出来了,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严不悔”之事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师兄,师姐,你们听我解释……我是真心倾慕他的。”
“他手上没沾过血,是个好的妖修,等南归事了,我便自请下昆仑,再也不回来给你添乱了!”
耿芝未曾入“力”之一道前,曾跟随卫景学过一段时间的“观”之一术,乍闻此言,便疑问道:
“师弟,容我妄言一句——”
“你好好看看,南归国里根本就没有叫‘严不悔’的人。”
一瞬间这片小小的角落里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卫景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真的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对着过分年少、显然是被蒙骗了的师弟,他可真是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叹口气苦笑道: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以后我飞升了,你们怎么办?你们三个啊,也就一个耿兰卿能靠谱一点了。”
耿芝抱着唐娉婷,抬起头来正视着卫景的眼。她明知在这个紧要关头,往卫景紧绷的神经上再添一份重量显然是在找死,可是如果现在不说,她是真怕以后也来不及了,只能坦白道:
“师兄。我其实和他也无甚差别的。我喜欢娉婷,而且……喜欢了好多年了。”
她这番话一出口,就连外面隆隆作响的天雷都停止了。卫景和尤炳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娉婷恰好在此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呓语,就连在梦中、在重度的昏迷里,都记得耿芝的名字:
“阿芝。”
耿芝低下头去,吻了吻唐娉婷的眉心,轻声应答道:
“嗯,我在。”
☆、第52章 长命第六
这是耿芝跪在玄武堂前的第三天,她的膝盖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却仍然一声不吭,腰板挺得笔直。
同样被关了禁闭的尤炳从石洞里探出半只手挥了挥,悄声道:
“小师姐,你犟什么呢?师兄他就是一时抹不开面子,没法接受而已,你去服个软,说句好话,他在这个关头上也奈何你不得,毕竟你可是有星君圣物的人啊,桃花劫根本就影响不到你,归根到底他也就是爱CAO心罢了,你何苦?”
耿芝歪着头想了想,还是跪在原地坚持不挪窝,她小声跟尤炳说:
“师弟,你不懂。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管我是出于什么原因,说了有关‘我不爱她’的任何话语,我就要失去她了。”
尤炳失笑:“哪里就这么玄乎了——诶等等。”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小师姐,我被关禁闭是因为我生了桃花劫,师兄也是在为我的安全起见,白虎星君是昏迷不醒只能送去混沌洞里休养,你跪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耿芝回答得特别严肃特别认真:
“我来向师兄求娶唐娉婷。”
“胡闹!”卫景在玄武堂内把持着封山阵呢,乍然听见这话就觉得五内俱焚,他在沈云裳的前车之鉴后就万分坚定地认为情爱之事再无半点益处,一心觉得唐娉婷和耿芝分开才是正理:
“耿兰卿!你再胡言乱语半分,就去山脚下跪着,今年都不用上来了!”
耿芝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将口中所有的话语都吞回肚子里了。卫景刚刚还在特别欣慰地想着耿芝终于不犟了,一股异样的波动传来,将整座昆仑都狠狠撼动了——
黑云遍天,狂风席卷。
毕方盘旋,长右三千,肥遗遍地,九婴狂舞,朱厌歆歆。千万种异兽千万名妖修,在万鬼之雨的掩护下,向着昆仑四星城发起最后的进攻。而为首的赫然便是从来未在人前露过面的万妖之王,一身黑衣,手执骨剑,高冠博带,别是一番风流好气度。
天体间仿佛只有昆仑方圆数里之内是亮着的了,耿芝看着那些狂舞的妖魔鬼怪,一时间竟有种天大地大,再无归处的感觉。
这是他们最后的容身之所,是再无退路的背水一战,至死一搏。
卫景启动了封山阵的最后一道咒言,从玄武堂中出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将耿芝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低声道:
“唐娉婷在混沌洞,若此间事了……你便陪她去吧。”
这位从面容上看是个年轻人的玄武星君终于在此刻,从他那张俊美而冰冷的脸上终于展示出了一点身为“人”的脆弱,他拍了拍耿芝的肩膀,似乎这样一来,便能将种种未尽之语尽数托付给朱雀一样,头也不回地和尤炳并肩往山下行去了。
尤炳站在姚晚面前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没有太多因被背叛被欺瞒而生的愤怒,反而有一种宿命一样的、“终于来了”的感觉。他按着剑往前一步,看着姚晚的眼睛笑叹道:
“姚晚师兄……”
“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淡定,却生生让姚晚生出一种名为“无地自容”的感觉来。为了掩饰这种错觉,他连往常的翩翩君子的伪装都扯下来了,对尤炳假笑道:
“怎么能说好久不见呢?明明不久之前才见过的——”
那前所未有、之后恐怕再也难寻的混乱,便是在这样一个一言不合的瞬间开始的。如果有人想把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得真真切切的话,恐怕是要让时间停顿许久才成,才能将那个十分混乱的场面理出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