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情GL(20)
作者:夏岚馨
时间:2018-08-05 08:19:54
标签:GL百合
“我去好吗?要是她父母看见了我……”
“今天是小满大喜的日子,她父母会宽容你的。”
“小满要是看见我,情绪会不会受影响?”
“她既然邀你去,可能已经平静了吧?”
“你支持我去?”
“去吧,毕竟有过缘分。”她鼓励我。
匆匆告别了桑子,我开车朝着请柬上写明的酒店赶去。闹市区的混乱更加不堪,街树在随风狂舞,高楼上的广告牌被刮得噼啪作响,店铺的主人们披着雨衣、打着雨伞,忙碌地做着台风前的防备工作。整个城市都被风扭曲了。望着车窗外这动荡不安的世界,我心底渐渐升起一缕冰凉的哀伤。
46
由于市区的一个地势较低路段积了水,车辆必须绕道而行。我迟到了二十分钟。
在酒店的一个中式大厅里,婚礼已经开始进行了。大厅里有数十张餐桌,黑压压坐满了人。新郎新娘站在台上,背景是贴着巨大金色双喜的深红色绒幔。热情洋溢的男女司仪拿着麦克风,扯着嗓门,做着俗套的主持。
我的目光锁定了盛装之下的小满——一个打扮得像花一样的新娘,可她的表情却与此刻的身份极不相称。脸绷得紧紧的,一点喜气也没有,像个纸扎的假人。也许只有我,能透过她脸上厚重的油彩,看清她最真实的面目。可这样一来,她脸上的浓妆就形同一个透明的面具,凄艳而悲凉。
她看见了我。
尽管相距几十米,我依然判断出她发现了我。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结束了焦急的寻找,像是笃定了一些,又像是不安了许多。我朝她点点头,走到角落的一张餐桌旁坐下——这里是加位,以备临时增加的客人之需。餐桌旁除了几个半大孩子,还坐着一位大学生模样的男孩,细高、文静,神情忧郁,眼神迷乱。他打量了我几眼,但我们彼此没有搭讪。
不一会儿,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走过来,拿起托盘里的一张红纸和一支笔,放在我们面前——婚宴开始前要收贺礼,客人在红纸上签下大名之后,要放进托盘里一个红包。
我签名时,男孩一直看着,神情漠然。等他签下“周泉”二字时,我心里“格登”一下。这两个字在我的记忆里刻划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了。一阵冲动使我先和他搭讪起来。
“请问,你是小满的同学吗?”我礼貌地笑着。
“不,我是理工大的,我是她的初恋情人。”他很淡漠,却很坦率。
我这才恍然想起,“周泉”这个名字藏在小满的日记里!他和我一样,也是小满的爱情经历中不可忽略的一个人。很显然,周泉并不认识我,看来小满是个极有城府的人,把我藏得很深。转眼看着被司仪当玩偶一样摆布的小满时,我心里涌起一阵微微的酸楚。
“是小满邀你来的吧?”我有些疑惑,因为他也坐在备用座位上。
“她没邀我,我自己来的。”
“哦……”我明白了,我在小满心里的分量是重于她的初恋情人的。
“你也没收到请柬?”周泉问。
“……是的。”我撒了个善意的谎。
司仪高声宣布婚宴开始了。顿时,碗筷瓢盆的撞击声响成一片,我和周泉的谈话被打断了。他并不拿筷子,只是端起一杯啤酒,轻轻啜着,怔怔地望着新郎新娘在司仪的带领下,一桌一桌地向客人敬酒。
小满换了件大红锦缎绣花旗袍,更加凸显出高挑健美的身材,新娘的美衬得平庸的新郎像一头笨象。小满头上点缀的花朵去掉了,头发盘得一丝不乱,发型时尚俊俏。只是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容,木偶般和宾客们碰杯,总不喝干。有好心的宾客和她开几句善意的玩笑,都被她刀子一样的目光杀了回去。场面一直僵硬和尴尬,幸好还有司仪和调皮的伴郎伴娘活跃气氛。他们每敬完一桌酒,转身一离开,那桌的宾客们就会开始嘁嘁嚓嚓地议论。
终于,他们朝我们这桌走来了。周泉没等他们靠近,就忽然仓惶地逃走了,像个遇到了警察的小偷。
我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却跳得厉害。我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不管小满怎么反应,我都得依顺和承受,因为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是来祝福她的。
小满站在我面前,依然面无表情,亲自从司仪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递给我。戴阳注视我的眼神是陌生的,看来小满对他没说起过我。小满没等戴阳端起酒,就兀自向我举起了杯。
“谢谢你能来!”她的声音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
“祝福你们婚姻美满,白头到老!”我赶忙说些俗不可耐的套话,笑容僵在了脸上。
场面话说毕,周围照旧响起了一阵捧场的掌声、笑声和起哄声。戴阳、小满和我都把杯子送到唇边。
突然,小满的酒杯竟“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按照通常的说法,这是个极不吉利的兆头。司仪和伴郎伴娘都吓得不轻,赶忙说些救场面的吉利话。可是,突发事件并没有到此为止,小满的冷汗迅速浸润了浓厚的脂粉,表情显得极为痛苦。她用右手捂住左胸,开始摇摇欲坠。
“小满,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戴阳几乎吓傻了,连忙抱住小满。
“痛——”小满的冷汗开始顺着鬓角往下流,脸部扭曲了。
场面顿时大乱,宾客们一下子围成了人墙。我只觉得憋闷难耐,但此时此刻,想逃也逃不掉了。尴尬中,我木偶般站着,头脑一片空白,手里还端着酒杯,酒几乎全洒了。
很快,小满的爸妈疯了一般挤开了人墙。她爸把瘫软的小满从戴阳怀里夺过来,紧紧搂着,使劲帮她揉着胸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满脸。
“好孩子,告诉爸,怎么个不舒服?告诉爸!”他竟孩子般哭出了声。
“爸,心痛……”小满几乎没气了。
“好孩子,爸妈这么做是在要你的命吗……”
小满她妈绝望地看着女儿,神情恐惧,全身筛糠。戴阳连忙扶住了她。突然,她挣开戴阳,怒视着我,变成了一只疯狂的母兽。她死命抓住我的衣领,厉声吼道:“都是你这个天煞星害的,谁给你发请柬了?谁叫你来搅场的?你不把小满害死,你就不死心,是吗……”
我感到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脸烧得像着了火,似乎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生怕她宣布我是个“臭不可闻的同性恋”。
“妈,别这么激动,估计小满喝多了酒……来捧场的亲友越多,越是小满的福气啊!现在要紧的是送小满去医院!”戴阳说着,使劲儿把丈母娘拉开了。
宾客们满脸疑惑,他们不会想到“同性恋”这一层。但我明显地感觉到,聪明的戴阳已看出了几分。
戴阳一语惊醒了所有人,亲友们纷纷帮忙,把小满抱了出去。司仪们开始热情洋溢地维持秩序,安顿宾客们继续用餐。
我则趁着这场混乱,悄悄离开了。
47
仓惶逃出门,才发现把伞忘在了大厅里,又不好意思回去取,狂风暴雨一下子把我淋成了落汤鸡。
坐进车里,我变成了一瘫烂泥。我担心小满的身体,她捂着左胸叫痛,好像和喝多酒或头脑受刺激没多大关系,她捂的是心脏的位置。也许我的担忧是徒劳的,她已经属于一个男人了,我还能插什么手呢?再说了,她妈也不会叫我靠近她半步。
我沮丧地望着狂风暴雨中变了形的世界,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六月新蝉”就站在不远处!奇异的是,她周围大约三米半径内没有风,只有暴雨在哗哗地下。我清楚地感应到了她向我发射的信号——绝望和无助,像条渐渐收紧的线,牵着我的心,朝她一点点靠拢。
我明白了,冥冥之中,桑子又向我发出求救信号了!也许,我作为一个生命存在的那一刻,上帝就给我一种特别的能力——感应桑子。同时,也把拯救桑子于水火的责任赐给了我。不然,临近新年的那天夜里,下着倾盆大雨,我怎么还五匹马拉不住地赶去和她相遇呢?我看了看腕表,九点钟了。小满有很多人关心,而桑子,在这样几乎崩塌的世界里,是孤身一人。我得赶快去陪她!
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干爽衣服,又赶紧开车往桑子家赶。街上,呼啸的狂风一阵猛似一阵,雨也一阵大过一阵,台风气流像个暴怒的野兽,正在对这个城市发起洗劫。马路上积满了被摧折的树枝,偶尔还可以看到被吹落摔烂的灯箱和广告牌。车子出了市区,海边,无遮无拦的风雨来势更猛,十几米高的巨浪咆哮如雷——车子似乎随时有被吞掉的可能。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这次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桑子打着伞给我开了门。她看见我,就像在黑夜迷失的孩子看见了家,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她又鼓了好大劲儿似地拉起我的手,来到楼下的餐厅。餐桌上有几样小菜,还有两瓶红酒,两双筷子,两只高脚杯子。摆得整整齐齐,显然还没动过。
“你还没吃饭?”我疑惑。
“等你一起吃呢。”她眼睛里飘出一丝陌生的柔媚。
“是等我吗?”我想起了穆安。
“是的!”她郑重地说。
“我走时没说要回来啊,再说,我要是吃了婚宴呢?”我朝她做了个鬼脸。
“现在你不是回来了?没吃婚宴呀!”她自信地笑着,好像我是逃不脱她掌心的孙猴子。
我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窗外风雨扑打着玻璃窗,餐桌上方的一只柠檬黄吊灯,把门窗紧闭的室内烘托得温馨、安全。我坐下来,开瓶倒酒。
“台风可能会刮到明天晚上呢。”她说。
“反正明天是周日,我不用上班。今天好好喝它一回!”我端起酒,和她碰杯。
酒喝得挺恣意。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满婚礼上的见闻,当然略去了最后发生的那件事。桑子很认真地听着,却很少搭话。第二瓶酒喝到一半时,我觉察到,她有点儿焦虑,抬头看了看客厅的钟,变得沮丧起来。
“十点都过了,小安哥怎么还没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失去了亮色。
“今天刮台风,律师事务所可能有什么事情。再说,通讯线路也可能损坏。”
“再等等吧。”她有些恍惚。
“不要担心他,一个大男人,会照顾自己。”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今天想要的不止是一个电话!”
“想他回来吗?”
“是……这么大的台风,他竟不回来看看我!”
“可能工作上有什么事,也可能出差办案了。”我挖空心思地想到了这些理由。
“唉……我们今天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吧!”她又给我倒满了酒。
酒一喝到赌气的份儿上,酒量就会变得奇大,速度也会奇快。第三瓶很快又喝了多半。
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底撒小蓝花的吊带棉布睡裙,使她看起来像遥远记忆中的一朵野花。小时候,我常去农村的外婆家小住。自小我就沉默寡言,最喜欢去屋后的山坡上,靠了一棵大树坐着,望着天空傻想。春夏秋三季,山坡上都开着小野花,白的,粉的,红的,蓝的,紫的,黄的……我从没掐过一朵,我对它们有种与生俱来的敬畏和爱怜,我觉得它们就是一张张漂亮女孩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