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可馨端起杯子晃过鼻尖,景园倏而想到郁迟来这里也是,赵禾煮了一壶茶,给郁迟递一杯,郁迟迫不及待的准备喝,被烫了个满嘴,她忙放下杯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伯母,我……”
“不碍事。”她妈妈笑的温和:“年轻人,不会品茶很正常。”
尤其是郁迟那样的毛躁性子,知道来她家整整一周都没休息好,她笑着安抚:“那你和我表白不是很勇敢吗?”
“那怎么能一样?”郁迟凶巴巴的说:“谈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见家长是两家的事!责任重大,我得好好表现。”
可惜她看到赵禾腿都软了,压根没好好表现。
回忆一闪而过,客厅里顾可馨和赵禾不知道聊到什么,赵禾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坐她对面的顾可馨动作优雅,不疾不徐的品茶,那姿势,让景园看出几分熟悉,她仓促低头,踩拖鞋走过去,赵禾起身说:“园园下来了,过来。”
顾可馨转头,景园换了个居家服,暖色,偏大,也或许是她太瘦了,撑不起来衣服,赵禾拉景园坐身边,对她说:“刚刚在和可馨聊你们在小岛上的事情,你饿不饿?”
景园并不饿,但对面顾可馨眼神太灼人,她说:“吃饭吧。”
年二十九,窗外有烟花绽放,她们三人上桌,赵禾说:“你爸爸今年回不来,等会你给他打个电话。”
景园乖巧应下,她爸今年特别忙,她知道,也没有多说,顾可馨余光扫到景园脸上,窗外烟花的光落景园侧脸处,把她侧颜映的更分明,冷清的气质打了折扣,添些许孱弱。
她收回视线,看向赵禾。
赵禾正在和佣人说话,估摸是让佣人加什么菜,面前的饭桌,摆的满满当当,除了家常菜,还有过年的特色菜,正冒着热烟,白雾袅袅。
满桌热菜,赵禾和佣人的浅谈声,窗外的烟花,身边坐着的景园,竟让顾可馨生出一种久违的温馨感。
自从她父亲去世,她就搬出那个出租屋,第一年最惨,得罪一个想潜规则她的老板,好一阵子接不到任何通告,年三十和苏英去美食街一人买一碗面条,过年,老板善心,还给她们免费加了荷包蛋,苏英说:“可馨,我吃不惯鸡蛋,给你吃。”
她没拒绝,沉默的咬着两个荷包蛋,咽下满嗓子口的辛酸。
后来她学的八面玲珑,游走在各种人中间,学会伪装,她越来越成功,却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顾小姐。”佣人打断顾可馨的思绪,递一个碗放顾可馨桌前,顾可馨垂眼,表情明显怔住。
是一碗溏心蛋。
景园坐在顾可馨身侧,感觉她情绪变化觉得很奇怪,难道她不喜欢吃溏心蛋?她闷了闷,喊道:“顾可馨?”
顾可馨转头,景园瘦下来的五官更分明,轮廓清晰,就是脸微白,没什么血色,她下意识嗯一声,景园说:“你不喜欢吃吗?”
景家过年时总会在饭前盛一碗溏心蛋,是赵禾从别处听来的,说这样新的一年才会甜甜蜜蜜,景园吃习惯了,但是不知道顾可馨的口味,想到顾可馨专程为自己跑这一趟,景园说:“如果不喜欢……”
顾可馨回神,温和一笑:“没有不喜欢。”
她看向景园,目光深深:“我很喜欢。”
景园对上她那双眼,发现比平时更亮,她点头,收回视线,目睹两人交流的赵禾低头咬溏心蛋,发现味道比往年更甜。
她低下头,唇角扬起弧度,不动声色。
晚饭吃的时间挺长,顾可馨善于找话题,这是她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有她在,永远不会冷场,话题有大有小,甚至赵禾主动说了景园小时候的糗事,景园白净的脸上浮红,喊:“妈。”
赵禾乐呵呵:“好好好,不说了,那顾小姐呢,小时候生活在南方还是北方?”
顾可馨说:“北方,特别冷的地方,每年冬天我们都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赵禾微点头:“过年还回去吗?”
顾可馨笑了笑:“不回去了。”她说:“房子早就卖了。”
赵禾想几秒:“在这边买房了吗?”
顾可馨摇头:“没有。”
景园听她们一来一往的交谈心里咯噔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浮现顾可馨孑然一身站窗口的场景,她突然想到,顾可馨一直以来只有父亲,而她父亲几年前去世了,所以她早就没有家了吗?
心尖涌上复杂情绪,景园低头喝一口汤,赵禾看到她空碗了问:“园园,要不要再盛一碗汤?”
景园放下碗:“不用了,你们聊,我去给爸打个电话。”
门外冷,寒风瑟瑟,景园只穿居家服肯定不会出去,她抱手机走到窗口旁,就暖气给她爸打电话,她爸那端很吵,似乎在酒桌上,还能听到别人叫她爸的声音,景园还没开口,那些喧嚣声逐渐褪去,男人笑道:“园园?”
景园嗯声:“你在吃饭吗爸?”
“是你几个叔叔。”男人说:“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妈说你最近感冒了,好点了吗?”
景园回他:“好多了。”她说完嗓子口发痒,怕她爸担心,她咬着牙根,男人身后有人唤,景园说:“爸,你先去吃饭吧。”
她爸只好说:“那我晚点打给你。”
景园挂电话后猛地咳嗽出声,刚刚忍的多狠,现在爆发多剧烈,她咳的弯了腰,靠窗边,后背突然被一只手拍了下,不轻不重的力道,但她知道,不是赵禾。
因为这香气,是顾可馨的。
景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顾可馨的香气如此敏感,只要靠近,她就能分辨出来,她转头,果然看到顾可馨站在身后,手上拿纸递给自己,问:“还好吗?”
她接过后闷咳几声,擦掉眼角自然蹦出来的水花,声音微哑:“还好。”
顾可馨站在她身后,景园问:“我妈呢?”
“去书房了。”
景园默了默,突然没话说。
好在顾可馨不会冷场,她问:“打完电话了?”
景园后知后觉还握着手机,她捏了捏,低声说:“嗯,打完了。”
顾可馨往旁边退两步说:“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也先回去了。”
她边说边走到沙发边,一个褐色的手提包,景园看到她从手提包里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慢慢走到自己身边,将文件袋递给自己,景园没接,只用眼神问这是什么,顾可馨说:“上次没签的合同。”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就说顾可馨怎么可能专程跑一趟。
景园没接,只是说:“我想再考虑考虑。”
顾可馨不意外,却也没收回去,她看向景园说:“我很小就会弹钢琴了。”
景园诧异看向她,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上面去,顾可馨兀自说:“我第一次上台是五岁,我爸说我要给一个大明星演奏,他给我看大明星的照片,特别美,我觉得很亲切,一眼就喜欢上了,我想把最好的表演送给她,所以我每天练习到半夜,下台后,她抱了抱我,说我真厉害,我好开心,然后我去找我爸,我看到他们在争吵。”
顾可馨顿了顿,景园似是意识到什么,顾可馨宣布答案:“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大明星,是我妈。”
景园脸色微变,苍白,看向顾可馨的目光十分复杂,顾可馨将文件袋放她手上,说:“景园,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只在于你想不想过去。”
她说完拎手提包从景园身边擦过,高跟鞋踢踢踏踏,犹如踩景园的心口,泛起微弱的疼,景园手心握着文件袋,沉甸甸的。
顾可馨走出几步远突然转头,喊道:“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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